21、回忆录六 ...
-
温枳替化学老师发作业，理科班的草稿纸七扭八歪的放在桌子上，他往外走时一不小心碰掉了秦博桌子上的草稿纸，美术生的桌面就是与众不同，碰掉一摞草稿纸其他的画稿和练习册就像雪崩了一样往下掉，温枳心说抱歉，赶紧弯下腰替秦博捡起地上的“大雪片子”
秦博此时不在座位，如果他在座位一定会驱赶走温枳然后慌乱的将那堆画稿收起来。
画上的是徐佳佳。
画上用着浓重的色彩勾勒出了一个女孩抱着自己的双膝坐在角落当中，那是一个俯视的角度，女孩的边上的黑暗几乎要将她吞噬，温枳几乎是一下子就被代入到了那样的场景当中去，无关偷窥他人隐私，鬼使神差的，温枳看了秦博的下一张画。接下来这张画，色调比上一张要轻松一点，角度逐渐下调，一只沾满颜料的手冲着女孩递了一包纸巾过去，作画者似乎把自己当作了一个救赎者，那只手的边上似乎被镀上了一圈金色的光芒。救赎者弯下腰来营救饥渴者，怎么看也像是一桩美谈。
然后是一张画像，那画中的女孩抬起头望着作画者，眼中似乎有一丝火光，那可能是希望，剩下的有憎恨、遗憾、害怕......
再往后翻就是五楼杂物间的场景，温枳当日有些不舒服，想着秦博上楼一定是为了制止那样的暴力行为，他就趴在桌子上试图屏蔽外界一切的声音。
画稿上没有展示作画者像一个英雄一样营救受难者，而是十分平静的用画笔记录了一场暴力行为，整个笔触平静沉稳，能看出作画者的绘画功底很好。温枳不懂这些，可是他懂得暴力应该被制止，而不是把这样的场景当作一个极具冲击性的作品。
温枳颤抖着双手往后看，他发现学校被秦博画成了一个古老的神邸，女孩被画成了一个愚蠢强大的反抗者，可是反抗不成的后果就是死亡，只见画上的女孩被短匕首插|入了心口，而在画的最后，在混乱的边缘，是死亡。
这是在现实生活中没有发生的，是秦博替他预设好的结局？还是他知道些什么？
“愣着干什么呢？一会儿上课了，我帮你发吧。”
是吴山青，他刚刚从楼下超市回来，看着温枳蹲在地上正翻看着什么。
于是他一把夺走了他手中的化学作业：“慢慢起啊，别一会儿眼前一黑。”吴山青嘱咐道。
温枳勉强抿唇笑了下，他根本不知道他此时脸色有多差，吴山青皱着眉将他扶起来送到座位。
“快歇歇。”
“FM84 欢迎收听SKINNER第一期第二章，人类需要一次磅礴的自白，是一次无畏的，呐喊的，动人而又恐怖的自我袒露......人生之荒诞，难道非要世人或抱希望或用自杀来逃避吗？”
徐佳佳被放了一下午的假期，班主任要她停课回家好好反思，为什么他们只会选择她徐佳佳来欺负，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出现问题为什么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这两天放学回家她倒是比较顺利，催债的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想起来她还没有正式的跟温枳还有那个大高个儿致谢，可是像她这样的烂人，一旦靠近温枳，一旦给他带来麻烦怎么办？
徐佳佳躺在自己家中的床上，她的母亲早逝，父亲前几天因为寻衅滋事被拘留了，她躺在被洗的褪色的床单上，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下来，床头褪了色的收音机正在播放SKINNER的新节目，徐佳佳曾经立志日后做一个记者，她听着播放出来的内容，心中更是多了一丝酸涩。
“这个世界不存在救赎，当然也不存在安宁，更不存在和平，公平更是无稽之谈......”沉稳的男声没有一丝错误的输出，徐佳佳终于听不下去了，将那个收音机从桌面上扫了下去。
她全身颤抖，几乎是趴着将自己移动到书桌前，拿出了自己攒了很久钱买来的日记本，这本是她一直以来都不舍得用的一本，便宜的作文本被她拿来写日记却被班里的人将内容公之于众。
她好痛苦，她好恨。
她抹去了脸上的眼泪，深呼吸后开始在那个顶漂亮的日记本上留下了笔迹。
“3025年4月4日天气晴......”
孟淮南被带进了一个巨大的档案室，随着人工智能的大面积普及，档案室不再用纸来记录人员的信息，只是这个档案室有些不同，这里记录的是在档所有人的心理状态和基因序列，而这些数据是从何得知的呢？
这就很有说头了。
SKINNER，也就是孟家成立的公司，研发人员研究出了一款芯片，芯片被装入机器人当中然后送入家家户户，只是经济水平总是参差不齐的，这不难，SKINNER市场部的工作人员想出了用最古老的方式来解决这样的问题，用广播电台，广告，电视节目等方式来获取信息。
监察部成立的意义就是对这类公司的行为进行监督和推行。
这种芯片是用来模仿异能人的能力的，人类总是认为“办法比困难多”，想要得到的东西总是会用尽一切的手段来掌控，异能人的能力也不例外。
所以这个档案室要上三重锁对这里进行保护，只有检察官和部长才能录入指纹和虹膜进出，他们的出入记录也需要归档，体系目前较为完善。
“尊敬的检察官先生，您刚刚到总部来工作，首要任务就是要熟悉档案室里的信息，随后牢记在心，然后对危险分子和疑似危险分子进行捉拿。”那机器人平稳的输出。
孟淮南点点头，他现在已经毕业了，一看见大片的文字就觉得头疼，不过他面上看起来淡定自若，坐在了三台电脑面前开始查看新城人的基因代码和心理状态评估报告。
机器人只觉得自己家老板找来了个能人，识相的退下了。
“靠着这些数据评判人是不是危险分子，这不是纯扯淡吗？”他边翻看边心想。
当夜幕降临时，可能会发生悲剧。
温枳背着书包，跟同学告别后，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条路温枳走过许多次，几乎可以顺着惯性往前走，当温枳抬起头时却发现郑灿就站在马路对面，只见郑灿抱着自己的双臂，单薄瘦小的身躯在风中立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吹散，温枳得了和他母亲一样的先天性心脏病，两人的生命什么时间就会走到终点，这成了一个每天悬在母子两人头上的长剑。
温枳有些近视，度数不高，不带眼镜时看不清别人面上的表情。但是温枳明显感受到了他母亲的情绪不太对，这样的感觉随着他过了马路越来越清晰，他的心脏开始咚咚咚的跳了起来，郑灿的眼中充满了凉薄和怒火。
多年的经验让温枳下意识的低下头，他大气也不敢出，跟随着自己母亲的脚步往家里走。
“你爹往南城去了，你跟他走吧。”
郑灿终于开口，语气很是不善，不过温枳不敢轻易开口跟自己的母亲沟通，他的母亲不能有大的情绪波动，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心力衰竭、心律失常、肺动脉高压、心脏骤停和脑血管意外，没有一个是温枳能承受得住的。
“我也要去追求我自己的事业了，你自己在这住，能不能生活自理？你能不能处理自己发病的问题”
温枳的眼眶内立即多了一圈眼泪，他那双好看的眼睛边上都红了起来，他攥紧了自己的手，手心立即被勒出血痕。
“妈妈，为什么？我不跟他走，他又做什么了？”
温枳压抑着自己的哭腔，语调平静，语气却近乎哀求。
“他之前说他不要你，现在又说能要你，我看你现在也是翅膀硬了，也不用我在你身边了，你自己生活吧，今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郑灿没有给自己的孩子一个眼神，仍然抱着自己的双臂，目光直视着快步向前走。
温枳小跑着跟着自己母亲的步伐，却怎么也跟不上，他近乎哀求的抓住了自己母亲的衣角。
“妈妈，你别不要我......求你了，我不跟他走。”
“我现在认为你生活不能自理，你刚刚过马路时不知道来车了吗？我问你一次你说自己能自理，那你为什么还不会做饭？自己的早餐能解决吗？为什么你一定要困住一个人在你身边？为什么不肯去住校？！你怎么不去折磨你那个死爹？！为什么？！”
郑灿和温枳两人几乎是互相拖拽着往家门口走，温枳试图让自己的母亲冷静下来，至少不要心脏病复发，可是郑灿好似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当中，似乎从来也没有人走进她的世界里，那个温柔美丽知性的母亲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妈妈！我知道他待你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联系他了，我就想生活在你身边，求求你......别不要我......”
温枳再也克制不下自己的情绪，抽噎着说。
“你哭什么哭？你委屈什么，最好的教育资源，所有的钱也都花在你的身上了，为了你在这租房子！你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你跟你那个死爹一个德行，我看你就跟着他去生活吧，咱们也就到此为止，你能考个什么样的大学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我就能出这么多钱，出这么多力了。”
郑灿的眼前也变得雾蒙蒙的，她指着温枳的脸，一句一句的说，温枳的眼泪也就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郑灿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行了，你自己回去吧，就这样吧。”
温枳冲过来抱住自己母亲的手臂：“求求你了，妈妈，别不要我......”
郑灿的眼中满是空洞，她一把甩开了抱住她手臂的温枳，厉声质问道：“温枳！你还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还要我怎么样！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温枳不敢呆在郑灿眼前让她心情不畅，松开了自己的双手，他只能静悄悄的回到属于自己的空间里。
他躺在床上，泪水终于得到释放，泪水断了线了往下流，他只好堵住自己的嘴。温枳躺在自己的床上抽噎着，渐渐的，他闭上了眼睛。
温枳在一个没有方向的废弃大楼当中奔跑着，他真的好累啊，怎么还不能停下来，他试图回过头去看，发现他的母亲正在冷眼立在他身后，她看着自己往楼上跑，也一句话都没有说。终于，温枳跑累了，他停在了七楼的位置，自己颤颤巍巍的站在空旷的七楼，他不记得这里是哪。
“你往下跳啊！你跳啊！”只见郑灿杵在楼下，冲着他放声大喊。
温枳扶着生锈的栏杆哭嚎着蹲了下去。
“你哭什么！温枳我就不懂了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可哭的？”
只见温雨清也走进了温枳模糊的视野，他指着自己的儿子，温枳还在不停的抹着眼泪，可是温雨清只是厉声质问。
这好像是他不可克服的矛盾，这样没有价值的人生，还值不值得活下去？
温枳揉了揉自己哭到水肿的眼睛，他好像永远是自己的陌路人，永远在违背着自己的本心做事，可是郑灿说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他温枳做主的，温枳换上校服，发现他的母亲此时正在床上躺着，他的母亲是那样瘦小，又被自己的温雨清哄骗着抚养自己多年，他怎么能狠得下心让自己的母亲伤心呢？
桌子上还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
孟淮南终于得以回家，他活动了一下自己酸痛的脖颈，然后拿起自己的车钥匙和手机，离开了档案室，他看了一宿的档案，不少人的命运以文字的形式被记录着，心中感觉愈发酸涩。
这份检察官的职业，让他孟淮南在这种难以估算的而有限的天地里的命运有了意义。
这个世界上有与命运斗争的榜样，有天马行空的创造者，有孤独的个体，也有极端虚无主义反抗者，他的这份责任无比沉重。那天晚上挡在徐佳佳身前的小男孩，当真就不怕那群社会人士将刀尖对向他吗？至少那样有责任心又很有共情能力的人，是难以得到一个轻松的命运的。
他开车回了自家的山庄，路上他又换上了那身行头，他知道某些人的眼线还在盯着他，又要做检察官又要演戏，真是累的要命，他勾起唇换了个方向，没有直接将车开进自家车库。
“朋友，抽烟吗？”
孟淮南一下出现在那线人身后，然后轻轻的将他手中的手机夺走。
“哎呦，渍渍渍，真是赶上了好时候，我也是有站哥的人了。谢了，直接隔空投送给我就成，不必发给你家主子了。”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孟淮南安排个明明白白，可是孟淮南语气轻快，表情可不太好，这位大少爷可是个硬茬子，他现在惹了他，轻则丢了工作，重则要丢性命啊。
识相的线人立即跪倒在孟淮南眼前。
“对不起，对不起，淮爷，是小的不识泰山，吞了熊心豹子胆了才敢偷拍您，我这就删了，车我也会处理掉，求求您原谅我。”
那人几乎是抓着孟淮南的裤脚哀求，他只是想混一口饭吃。
“哎，这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啊，都是一家人，你这拍的还挺帅，下次还让你给我拍哦。乖，你就说，是谁指使你跟踪我，你替谁做事的？”
那人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还没等他全盘托出，只见那人的口鼻就开始往外冒血，不出一分钟就已经咽气了。
“喂，殡仪馆吗......”
孟淮南即刻打电话处理尸体，这样的剧毒，根本救不回来。
“现在的走狗怎么都智商这么低，一点把柄都不留在自己手中，废物。”孟淮南心想。
他步行到了自家山庄，想了想没有进自己的卧室，反倒是进了书房，他将自己的腿搭起来，处理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随即用了一个相当高难度的动作进入了梦乡。
秦博独自一人坐在画室当中，画室的窗子大开着，手中的画笔跟着惯性挥动着，不出一个小时，一副完成度极高的画作便出现在了画布上。
画作的主人公正是他自己。
儿时的秦博个子比同龄人小，在整个兴趣班里是身材最瘦小的学生，当时他的父母忙于工作，他经常在那个狭小的画室里一下就坐一下午。久而久之，画风迥异又有些不太合群的他被画室的小朋友孤立起来，什么下棋捉迷藏的小游戏都不肯带着他玩，秦博坐在那里不哭也不闹，一心钻进画中的世界。
他的作品有着不同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陈书明对他的夸奖和欣赏让他受到了其他比他年纪大的学生的嫉妒，因此他们合起火来将他堵在垃圾桶边上不让他离开，扔他的橡皮和颜料，剪碎他的画。
后来岁数大了起来，他的父母虽然仍然忙于工作，却也知道应该关注自家儿子的学习，却发现秦博光靠着文化成绩根本不能考得上重点高中，于是就逼着他一边补习文化成绩，一边尝试换个老师走艺考这条路。
秦博将手伸进颜料当中，然后在画布上随意的抹着，画中全是他，他正在用不同的方式杀死自己。有的被刀尖刺死，有的掉进深海溺死，有的从高楼上跌落。然后他把没来得及干的颜料抹去，最后一个没有五官的女孩子呈现在他眼前。
“唰”一声，美工刀划开了画布。
一堆从四面八方来的黑手将画中的女孩擒住，然后，它们杀了她。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回忆录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