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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柴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时,天光已经大亮。
      潮湿的木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林言几乎一夜未眠。寒冷、饥饿、以及巨大的不确定感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里,靠着冰冷的土墙,尽可能保存体温,同时脑中飞速运转,分析着现状和可能的出路。

      门开处,那个高大沉默的男人端着一个粗陶碗走了进来。

      晨光从他身后照入,勾勒出他硬朗的身形轮廓。他今日穿了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依旧掩不住那股子属于山林猎户的精悍之气。
      脸上那道旧疤从眉骨斜划至颧骨,为他平添了几分凶悍,但眼神却并非昨夜雨中所见的全然冰冷,反而带着一种沉静的审视。
      他的目光扫过林言苍白但异常冷静的脸,掠过他身上那件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材质奇怪的灰色“里衣”,最后落在他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却依旧试图挺直的背脊上。
      周骇将手里的粗陶碗放在旁边一个倒扣的木墩上。碗里是多半碗浓稠的、看不出具体内容的糊糊,还冒着些许热气。

      “吃。”他开口,声音依旧是低沉沙哑的,但少了昨夜那份命令式的生硬,更像是一种简单的告知。

      林言没动,只是抬起眼看他。一夜的煎熬让他脸色更差,但眼神却清亮锐利,带着明显的警惕和评估。

      周骇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他也没靠近,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再次落在林言那身现代睡衣上,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完全出乎林意料的话:
      “你这身衣裳,料子奇怪。不是附近州府的织法。”

      林言心中猛地一凛。这个男人……观察力竟如此敏锐?他非但没有将自己完全视为一个可以随意处置的“货物”,反而在观察这些细节?

      他压下心惊,没有回答关于衣服的问题,而是哑声反问道:“你买了我?” 这个问题直白而冒险,意在试探对方的态度和这里的规则。

      周骇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他沉默地看了林言片刻,才道:“你叔伯收了三两银,立了字据,摁了手印。”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他说你是逃难来的哑巴哥儿,但你看上去,不像。”

      不像逃难者的惊慌失措,不像普通哥儿的怯懦顺从,更不像个哑巴。

      林言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这个男人比他想象的更难应付。他不仅观察细致,而且思维显然不像这个时代大多数封闭的村民那样僵化。
      “我不是哑巴。”林言终于开口,声音因为干渴而沙哑,但语调却尽量保持平稳,“我也……不是自愿的。”
      他说完,紧紧盯着周骇的反应,准备迎接可能的怒火或质疑。

      然而,周骇的反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质疑,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审视的意味更浓了些。他似乎在飞快地思考着什么,目光再次掠过林言与众不同的气质和穿着。

      “嗯。”半晌,他只回了这么一个单音节。然后,他指了指那碗糊糊,“字据已立,官府有备。你现下是我的人。先把饭吃了吧。”

      这话听起来依旧带着所有权的宣告,语气却并无侮辱或轻蔑,更像是在陈述一个目前无法改变的事实,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让他先活下去的意味。

      他没有逼迫,没有拷问,只是留下食物和一个暂时安全的空间。

      说完,周骇不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这一次,门没有被拴上,只是虚掩着,留下了一道缝隙。

      以及门外隐约传来的,他收拾院落、劈砍柴火的沉稳声响。

      林言怔怔地看着那扇虚掩的门,又看向那碗冒着热气的糊糊,心中波涛汹涌。

      这个古代猎户,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似乎,能“读懂”他的一些异常之处,并且,没有立刻将他视为妖孽或麻烦。

      这究竟是更大的危机,还是……一线生机?

      林言慢慢伸出手,端起了那只粗陶碗。碗壁传来的温热,透过冰冷的指尖,一点点渗入皮肤。

      柴房的门虚掩着,透进清晨微凉的空气和院落里规律的劈柴声。

      笃。笃。笃。
      每一声都沉穩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显示着劈柴者充沛的体力和良好的控制力。

      林言端着那只粗陶碗,碗里糊糊的温度透过碗壁温暖着他冰凉的指尖,也一点点驱散着他心头的部分寒意。饥饿感后知后觉地汹涌而来,胃部传来轻微的抽搐。

      他低头看了看碗里的食物。是一种粗糙的、灰褐色的糊状物,夹杂着一些看不清的菜叶和或许是小块根茎的东西,卖相实在谈不上好,闻起来也只有一股简单的、食物原本的味道。

      对于吃惯了现代精细食物的他来说,这堪称简陋。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保持体力,活下去,才是当前的第一要务。

      他凑近碗边,小心地尝了一口。
      口感粗糙,刮过喉咙,味道很淡,几乎没什么盐味,但确实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他沉默地、快速地吃着,耳朵却竖着,仔细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除了那持续不断的劈柴声,再无其他。那个叫周骇的男人,似乎真的只是留给他空间,并未靠近窥探。

      吃完最后一口糊糊,胃里有了底,身体也暖和了不少。林言将碗放在一边,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寒冷和蜷缩而有些僵硬的身体。

      他走到门边,透过那道缝隙向外看去。

      院子比昨夜雨中看到的要稍大一些,但也同样简陋。泥土地面被雨水浸湿后又经人踩踏,有些泥泞。角落堆着整齐的柴垛,旁边还有一个简陋的茅草棚子,下面放着些农具。

      周骇背对着他,正站在院中一块大树墩前劈柴。
      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晨光下覆着一层薄汗,随着他挥动斧头的动作,背部和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地贲张、收缩,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那道旧疤在他宽阔的背脊上也显得格外清晰。
      他动作高效,每一斧都精准地劈在木柴的纹理上,几乎从不落空。劈好的柴火被他随手码放到一旁的柴垛上,整齐利落。

      这是一个沉默、高效、并且极其擅长体力劳动的男人。林言在心里默默评估。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农具——一把磨损严重的锄头,一个歪歪扭扭的耙子,还有几个看起来就不好用的箩筐。工程师的职业病让他下意识地开始分析这些工具的缺陷和改进方案。

      就在这时,周骇似乎劈完了最后一根柴。他停下动作,将斧头稳稳地楔进树墩里,然后拿起搭在旁边架子上的布巾擦了擦汗。

      他转过身,目光恰好对上了从门缝里望出来的林言的眼睛。

      林言心中微微一紧,但没有躲闪。

      周骇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朝水缸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声音依旧言简意赅:“水。”

      是在告诉他水缸的位置,允许他取水。

      林言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走了出去。清晨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但也透着凉意。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泥地上,忍不住缩了缩脚。

      他走到水缸边。那是一个半人高的大陶缸,上面盖着木盖。旁边放着一个木瓢。

      周骇没再看他,自顾自地开始将劈好的柴火抱到灶房檐下堆放,动作间肌肉舒展,仿佛感受不到寒冷和疲惫。

      林言揭开缸盖,舀了半瓢水。水质看起来还算清澈。他小心地喝了几口,冷水下肚,激得他一个哆嗦,但也缓解了喉咙的干渴。

      他洗漱了一下,冰冷的水拍在脸上,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他站在院子里,有些无所适从。目前的处境依旧糟糕,但似乎…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隙。这个买下他的男人,比他预想的要讲理?或者说,难以捉摸。

      周骇堆放完柴火,走到灶房门口,终于再次将目光投向他。他的视线在林言赤裸的双脚和单薄的睡衣上停留了一瞬。
      “等着。”他说完,转身进了屋里。

      片刻后,他拿出来一双看起来半新不旧、但明显比他脚大很多的草鞋,和一件灰扑扑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外衣,递了过来。

      “穿上。”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处理一件必须解决的琐事,“灶房有火,冷了自己进去。”

      说完,他不再理会林言,拿起墙角的弓箭和一把柴刀,检查了一下,似乎准备出门。

      林言抱着那套粗糙的衣物和草鞋,看着男人准备离开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去哪?”

      周骇脚步顿住,侧过头,阳光照亮他侧脸的疤痕,眼神深邃。

      “进山。”他回答,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像是在做一个简单的交代,“找吃的。你,老实待着。”
      然后,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出院子,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篱笆外的土路尽头。

      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只剩下林言一个人,抱着那套代表着暂时温饱和平安的、属于这个陌生世界的粗糙衣物,站在初升的朝阳下,望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心情复杂难言。

      他被独自留在了这个陌生的院子里。
      暂时安全,却前途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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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更新时间不稳定 偶尔灵感爆发日万也可能抽疯把存稿全部发了完结。 预收《总有人想害朕》古耽1v2Be 温柔腹黑国师攻/温柔竹马将军攻vs间歇性疑心病受 欢迎大家一起来看小国帝王的成长史!! 待填《今夜没有暴雨》现耽1v1OE 异国情调 你不追我也逃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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