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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盲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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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仁曲混入人群,随之来到一楼。
一楼主要是吃喝的酒楼,堂内富丽堂皇,高朋满座,声色喧哗,几乎无人留意那队押着盲卫的异动。
她悄然尾随其后,只见守卫将人押出后门,门扉上悬着“闲人止步”的禁令。
她悄悄从最近的窗户翻了出去,险些撞进正躲在窗后亲热的小俩口怀里。
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女子“哎哟”一声:“有门不走,你翻什么窗呀!”
男子神色紧张搂住她转身:“看她这样,准没干好事。快走快走,别被我娘子撞见了。”
苍仁曲尴尬说了声“对不住”,匆匆穿过一条回廊,向后门走去。
此时明老板与吴怀智走了出来。
为免引人侧目,她假装散步,在离二人不远处停下,倚着栏杆吹风,目光落在灯辉相映的江面。
“明老板,今夜生出这等事端,实在晦气。您放心,我将此人带回去严加审问,若有同伙混入舫中,必定知会您。”吴怀智道。
明老板刻意压低声音,语气中透出不安:“怀智兄,我胆子小。广厦楼敢刺杀太子,若此人真是他们派来的,附近还藏着同伙,我这小小绮罗舫,怎担得起这般牵连?”
吴怀智呵呵一笑:“明老板,您也知道,我叔父与太子殿下关系匪浅。先前我托您办事,您再三推脱;如今事到临头,反倒怕惹祸上身了?不过俗话说得好,清者自清。您既然从不做亏心事,那肯定惧鬼来敲门。”
接送吴怀智的船已候在舫边。他一个眼神,侍从便从绮罗舫守卫手中利落地接过盲卫,押解上船。
明老板听完他方才所言,面色铁青,只能强撑最后的体面,目送其离开。
如何离开绮罗舫,成了苍仁曲必须面对的一个问题。
绮罗舫的游船专供接送宾客,往来均需查验号牌。
最简单的法子——偷号牌。
奈何苍仁曲做不到,也不敢。本来她偷摸混入的行径就为人不齿,还差点还让人抓到。再作行窃之事,实在有违家中教诲。父母在天之灵看到,怕要气得从棺材里跳起来教训她这“梁上君子未遂”。
最老实法子——还是爬屋檐走彩绳出去吧。
她重新回到三楼,楼上的人少了大半,因为广厦楼的不速之客,让宾客们赏景的心情都没了。
她爬回绮罗舫的屋顶。
铜铃杂乱作响,五道彩绳的另一端,矗立着数道人影!如同夜里栖枝,待猎伏击的黑鸦。
情势不对,她立即躲进檐角暗处,谨慎观察。
那些人装束与那盲卫惊为相似,同样眼蒙黑布,单手揣着腰间匕首,刃口在月光下泛起冷冽的银芒。他们所有人的朝向,从四面八方,冰冷地锁定住了载有吴怀智那只船。
......
黑色眼布如漂泊无依的浮萍在水面荡漾,任凭来往的船只一次次撞开、碾过。
吴怀智立于船头,将一柄银色匕首举至眼前,眯眼细细端详,转身将它对准了盲卫:“小子,老实交代,曲直公子现在何处?到底在不在绮罗舫?”
盲卫被两名侍从死死按在船板上,他闭着双眼,斩钉截铁道:“不在。”
吴怀智居高临下质问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在绮罗舫?”
盲卫只简短交代了两个字:“盯人。”
吴怀智猛然揪起他的衣领,怒不可遏吼道:“盯人?我这都火烧眉毛了!他曲直公子还有闲心盯人!那批军需由你们广厦楼全程护送,怎会被官军截获?肯定是你们走漏了风声!除了他?还能有谁!”
船头上的琉璃柱青光刺眼,照在盲卫脸上,他紧眯着双眼,神色痛苦,却始终未发一言。
吴怀智一怒之下,扬了他一耳光:“快说!”
见盲卫始终不答,吴怀智失了耐心,示意侍从轮流上前掌掴。
巴掌声狠厉而起,经久不息,响彻船外。船只在江面徐徐穿行,正从一道彩绳下穿过,绳上静立若干名盲卫,对船里的动静置若罔闻,静立如初。
“滴答——”一滴、两滴鲜血落在船面。
盲卫跪在地上,抬手拭掉唇鼻间的鲜血,脸边掌风将至,他精准钳住侍从的手腕,猛然一绞,对方立刻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啊——!”
另一名侍从见情况不妙,欲将其制服。盲卫袖风拂动,一枚短针飞出,电光石火间精准钉入他的脖颈。对方僵直一瞬,轰然倒地,颈间只余一点细如梅蕊的红印。
盲卫闭目起身,匿于船影之中,声如寒铁:“闻血开刃,君请安息。”
“小…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叔父是谁吗!你敢动我?吴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吴怀智逞强叫骂,人已连滚带爬地扑向船夫。
船夫:“?”
吴怀智一脚踹飞船桨,把匕首往船夫手里一揣,一把将他搡了出去:“你、你去!替我拦下他!快护我周全!”
“啊?啊!”船夫慌了神,方才他目睹几人动粗,只盼着明哲保身,佯装未闻继续摇桨,岂料转眼竟被推出去垫背!
眼见盲卫掀帘而出,他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将匕首扔在地上。
盲卫一脚将船夫踹下了船。
“噗通!”
“!”巨大的水花引起苍仁曲的注意。
与此同时,周围的彩绳跃动,铜铃杂乱,绳上人影耸动,伺机待发。
她的目光急转回江面,只见船夫水性了得,奋力游上岸之后,水上又传来一声“噗通”!又有人落了水!
吴怀智在水中胡乱扑腾,连声尖叫:“救命!救命啊!”
“嗖!嗖!嗖!”漫天银刃刺破夜空,将那只船扎得千疮百孔,而每一把刀柄都系着绳索,绳索的另一端,正握在彩绳上那些盲卫手中。
“叮铃铃!”铜铃剧烈摇晃。盲卫倾巢而出,如同夜间捕食的夜鹰,目标一致扑向正在水上挣扎的猎物——吴怀智!
来往经过许多船只,听见呼救,路人纷纷出来围观,恍惚间,众人目光暗了一瞬。紧接着,一群黑影从天而降,将吴怀智从水里抓了起来。
没等他们看清来的人是谁,钉穿船身的银刃齐齐抽离,随绳索呼啸而荡,险些扫中围观者面门,惊得人群连连后退。
“轰!”的一声,那只船炸了!
巨大的动静吸引走了所有人目光,木屑飞扬,水面漂浮着两具焦尸。
那群黑影和与方才落水之人,早已不见踪影。
螳螂捕蝉。
苍仁曲目睹全程,目光一刻没有放过那群盲卫。船只爆炸的瞬间,她清楚地看到他们挟着吴怀智,遁入了最近一座阁楼。
那阁楼漆黑无光,在灯火通明的西市中显得极为扎眼。
她毫不迟疑,纵身跃上连接那处的彩绳,打算悄然潜行,一探究竟。
黄雀在后。
踏绳而行,脚下铜铃叮当作响。隐约间,苍仁曲听到了叽喳声,抬头一看,几只鸟儿正在头顶上空盘旋。
奇怪?夜深了,这些鸟儿为何毫无倦态?
敏锐的直觉促使苍仁曲加快步伐,当她顺着彩绳跨过融江到了对岸,头顶骤然响起一声刺耳鸟鸣!
阁楼阴影中,一只大鸟疾冲而出,双翼怒张,迎面扑来!
苍仁曲足尖一点,飞身跳开锋芒,借力一跃,快步奔向那座阁楼。
一声厉鸣,那只大鸟自后方再度袭来!苍仁曲抬手想打掉它,撞到大鸟的一刹那,忽然一阵刺痛,手臂赫然出现一道血痕!
大鸟丝毫无损,盘旋半空,再次振翅扑来。
苍仁曲没有回击,这次倒是看清楚了,原来那并非活物,通体羽毛由钢铁所铸,边缘锋锐如刀,迎面朝她劈斩而来!
她下意识闭眼,面具瞬间四分五裂,脸颊擦出一道血痕。
钢鸟低飞掠过,脚踝忽然一阵刺疼,苍仁曲顿时平衡尽失,整个人从彩绳上向下滑坠。
不好!
千钧一发之际,她单手急探,抓住彩绳借力向下纵身,勉强消解大半坠势,双足踉跄着地,幸未受伤。
她站在这座漆黑的阁楼门前,整栋建筑不见灯火,也无招牌,在外来看完全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目光上移,阁楼顶处,一道人影凭栏而立。空中那只大鸟盘旋数圈,缓缓落回他抬起的手肘上。
夜色深浓,那人的形貌看不真切。她却能强烈地感受到对方灼灼的视线,刺破黑暗,正牢牢审视着自己。
被目睹了真容,苍仁曲落荒而逃,瞬间将盲卫与吴怀智的是非抛诸脑后。
好奇心再盛,也需有命去探。万一她惹到了广厦楼位高权重之人,且不说白道之路遥遥无期,□□之路可别真提前堵死了……
被大鸟啄碎的面具洒落一地,一道身影走到面前,阴影将其掩盖。
这条街离谨公子所在的戏院不远。
苍仁曲赶到时,戏院已经闭门,宋府的马车亮着一盏孤灯,静静停在门前。
她悄然登上马车,朝帘内试探着轻唤了一声:“谨公子?”
“嗯,回来了?”里头传来宋谨含糊的回应,似乎刚从浅眠中惊醒。
“对不起,公子,我回来晚了。”
宋谨随口问道:“去哪玩了?玩这么久?子时都过了。”
苍仁曲眼神游移,吞吞吐吐解释道:“我…其实也没玩什么,就是西市太大,不小心迷了路,绕了好久才找到方向……”
宋谨轻然一笑,没有怪罪于她:“那便回去吧。我也累了。”
“是。”苍仁曲驾车离去。
马车内光影朦胧。宋谨指尖捻着一只面具碎片,独自欣赏着,眼底情绪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