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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笨拙的初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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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里那幅画和那个几乎轻不可闻的“嗯”字,像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顾宴清心中所有的不安和阴霾。
他几乎是一路跑着冲回宿舍区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那份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滚烫的喜悦。
他停在宋时桉的宿舍楼下,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一下过于激动的呼吸,然后拨通了电话。
“我……我到楼下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微喘和掩饰不住的笑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宋时桉低低的声音。
“嗯。”
“你能下来吗?或者我上去?”
顾宴清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惊扰了这份刚刚确定的、脆弱的关系。
“我下来。”
没过多久,宿舍楼的门被推开,宋时桉低着头走了出来。
他穿着单薄的毛衣,脸颊和耳根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不敢看顾宴清。
顾宴清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走上前,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想碰碰他,又怕唐突,最终只是傻笑着,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冷吗?”
宋时桉摇了摇头,依旧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子。
“不冷。”
“那我们走走?”
顾宴清提议道,他想和他多待一会儿,又怕站在楼下让他不自在。
“好。”
两人沿着被白雪覆盖的小径慢慢走着,中间隔着一点距离。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却又流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和紧张。
谁都没有先说话,仿佛都在消化着关系的转变。
走了很久,顾宴清终于鼓起勇气,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伸出手,用小拇指轻轻勾住了宋时桉冰凉的手指。
宋时桉的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但动作做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却没有挣脱,任由顾宴清那温热的手指笨拙地勾住他的。
顾宴清的心瞬间落回了实处,一股巨大的暖流席卷全身。
他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这样轻轻地勾着他的手指,仿佛握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宋时桉。”
他轻声叫他的名字。
“嗯。”
“我很高兴。”
顾宴清看着前方被路灯照亮的雪地,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真的特别高兴。”
旁边的人没有回应,但顾宴清能感觉到,他勾着自己的那只手指,极其轻微地、回勾了一下。
那一刻,漫天冰雪仿佛都化为了温柔的春雨。
确认关系后的日子,像是被蜜糖浸泡过。
顾宴清几乎每天都沉浸在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里。
他会一大早跑去给宋时桉送早餐,会翘掉无关紧要的陪他去画室,会在他咨询结束后准时出现,然后自然地牵起他微凉的手。
宋时桉似乎也在努力适应这段新的关系。
他会接受顾宴清所有的好意,会在牵手时不再那么僵硬,会在顾宴清讲笑话时,嘴角露出清浅而真实的笑容。
他甚至开始偶尔主动给顾宴清发消息,虽然大多只是「吃了」、「下课了」这样简短的报备,但对顾宴清来说,已是莫大的惊喜。
然而,在这份甜蜜之下,顾宴清总能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安。
宋时桉的笑容总是转瞬即逝,眼神深处时常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和忧虑。
尤其是在顾宴清对他特别好的时候,比如帮他整理画具,或者记得他随口提过想吃的零食时,他反而会变得更加沉默,甚至流露出一种近乎愧疚的情绪。
一次周末,顾宴清瞒着他,偷偷把他之前提过很喜欢但绝版了的画册淘了回来,当生日礼物送给他。
宋时桉看到画册时,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那光亮迅速黯淡下去,变成了浓重的不安。
他抱着那本昂贵的画册,手指用力到发白,低着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不喜欢吗?”
顾宴清有些忐忑地问。
宋时桉猛地摇头,声音有些发颤。
“太贵重了……我不值得……你以后……别这样了……”
“说什么傻话!”
顾宴清心里一疼,握住他的手。
“你值得最好的,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值得。”
宋时桉却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猛地抽回手,将画册塞回顾宴清怀里,情绪突然有些激动。
“我不值得!顾宴清!你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正常的……生活!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我只会拖累你……我是个负担!”
他说完,像是被自已的失控吓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转身冲回了宿舍,留下顾宴清一个人愣在原地,怀里抱着那本冰冷的画册,心里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
那次小小的争吵之后,宋时桉似乎更加努力地想表现得“正常”,想证明自已不是“负担”。
他更频繁地去画室工作,试图用赚来的钱请顾宴清吃饭;他强迫自已参加一些小小的社团活动,即使那让他精疲力尽;他甚至减少了和李医生咨询的频率,仿佛那样就能显得自已“好了”。
但顾宴清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是在勉强自已。
他眼底的疲惫越来越重,笑容越来越勉强,偶尔牵着手走在路上,顾宴清都能感觉到他指尖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
那种熟悉的、死寂的灰败感,正一点点重新侵蚀着他。
顾宴清心急如焚,却不敢再轻易说什么。
他只能更加小心地陪伴,试图减轻他的压力,却仿佛怎么做都是错。
深冬的一场流感袭击了校园。
顾宴清中招了,发烧咳嗽,在宿舍躺了两天。
宋时桉每天都会来看他,给他送药送粥,但总是待不了多久就离开,脸色一次比一次差。
顾宴清病好的那天,迫不及待地去找宋时桉。
却发现他宿舍门紧闭,打电话也不接。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顾宴清!
他疯狂地敲门,打电话,最后差点要找宿管阿姨开门时,门才从里面打开。
宋时桉站在门口,脸色白得像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整个人瘦了一圈,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看到顾宴清,眼神空洞而麻木,声音嘶哑。
“你好了?”
“你怎么了?!”
顾宴清的心狠狠一沉,抓住他冰凉的手。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我传染给你了?我们去医院!”
宋时桉猛地甩开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眼神里突然迸发出一种绝望的疯狂。
“我没事!你走!你离我远点!顾宴清!求你了……离我远点……跟我在一起只会变得不幸……你会被我拖垮的……走吧……”
他的话颠三倒四,充满了自我厌弃和绝望。
顾宴清看着他这副样子,心碎成了千万片。
他试图强行抱住他,却被他更激烈地推开。
“滚啊!”
宋时桉歇斯底里地嘶吼着,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我累了……顾宴清……我真的太累了……装不下去了……也……撑不下去了……”
他说完,猛地关上了门,将顾宴清隔绝在外。
顾宴清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压抑的、绝望的哭泣声,浑身冰冷,如同坠入冰窖。
他知道,宋时桉的病情,又一次恶化了,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那根一直紧绷的弦,快要断了。
接下来的几天,宋时桉彻底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手机关机,宿舍门紧锁,谁也不见。
顾宴清每天守在他门口,苦苦哀求,换来的只有一片死寂。
恐惧像藤蔓一样日夜缠绕着顾宴清。
他联系了李医生,联系了辅导员,甚至联系了远在外地的宋时桉的亲戚,虽然对方态度冷淡,但都效果甚微。
宋时桉把自已完全封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