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落暮繁秋

44、接受爱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勇气，一字一句，认真无比。

　　“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雪花落在两人之间，寂静无声。

　　宋时桉彻底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没听懂，又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球打懵了。

　　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红晕，一路蔓延到耳根，连脖颈都透着粉色。

　　他猛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衣角，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急促。

　　顾宴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慌和后悔席卷了他。

　　他太冲动了！他吓到他了！

　　“对不起！我……”

　　他急忙想要补救。

　　“我不是要逼你！你就当没听见！我……”

　　“为……什么？”

　　宋时桉极其艰难地打断了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难以置信。

　　“为什么……是我？我……我不……”

　　他想说“我不配”、“我不值得”、“我这么糟糕”，但那些词语堵在喉咙里，化作破碎的气音。

　　“没有为什么！”

　　顾宴清急切地、坚定地回答，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就是你了！宋时桉，从我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忍不住想去靠近你，想去了解你，想去……保护你。后来我发现，不仅仅是保护，我看到你会心疼，会担心，会因为你一点点好起来而高兴得睡不着觉，会因为别人多看你一眼而心里不舒服……我想一直陪着你，不是以朋友的名义，是以……恋人的身份。”

　　他一股脑地把积压在心底的话全都倒了出来，不管不顾，只是紧紧盯着宋时桉的反应。

　　宋时桉死死地低着头，肩膀颤抖得厉害，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砸落下来，融化在脚下的积雪里。

　　他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巨大的冲击、混乱、和自我否定的浪潮与那番真挚话语带来的强烈暖流猛烈撞击着，让他无所适从。

　　“你别哭……”

　　顾宴清看到他哭，顿时手忙脚乱，想替他擦眼泪又不敢碰他，只能笨拙地重复。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突然说这些，你别有压力，我真的不是……”

　　“需要……时间。”

　　宋时桉哽咽着，极其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破碎不堪。

　　“我需要想一想”

　　“好！好！你想！多久都可以！”

　　顾宴清立刻点头，心里虽然失落，却也更担心他的状态。

　　“不着急，真的不着急。我们先回去好不好？雪下大了，别冻着。”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拉一下他的胳膊。

　　宋时桉像是受惊般猛地瑟缩了一下，但并没有完全躲开。

　　他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嗯。”

　　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无言。

　　雪越下越大，气氛尴尬又微妙。

　　顾宴清的心七上八下，后悔不已，却又隐隐怀着一丝期待。

　　直到把宋时桉送到宿舍楼下，看着他依旧通红的眼眶和失魂落魄的样子，顾宴清心里的那点期待彻底变成了担忧和自责。

　　“上去好好休息，别多想。”

　　他干巴巴地叮嘱。

　　宋时桉点了点头，没有看他，转身快步走进了楼里。

　　顾宴清站在雪地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冰。

　　接下来的几天，宋时桉明显在躲着顾宴清。

　　消息回得极慢，而且只有“嗯”、“好”、“知道了”这类最简单的词语。

　　食堂“偶遇”不到，画室也说没空。

　　顾宴清去他宿舍楼下等过两次，一次说睡了，一次根本没人应门。

　　顾宴清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他后悔极了，觉得自己彻底搞砸了，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他每天魂不守舍，连课都听不进去，一遍遍地看着手机，期待着那个几乎不会响起的提示音。

　　周五晚上，顾宴清实在忍不住了，买了一份宋时桉平时喜欢吃的甜品，直接去了他宿舍。

　　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门打开一条缝，露出宋时桉苍白而疲惫的脸。

　　他看到是顾宴清，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关门。

　　“等等！”

　　顾宴清连忙用手抵住门，声音带着恳求。

　　“我就说两句话，说完就走。”

　　宋时桉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却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

　　顾宴清把甜品递过去，声音干涩。

　　“给你买的，那天……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行吗？别躲着我了，我……我很难受。”

　　宋时桉没有接甜品，依旧低着头，手指紧紧抠着门框。

　　过了很久，他才极轻地说。

　　“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是我……我的问题。”

　　他艰难地补充道。

　　“我需要时间整理……”

　　“我知道，我知道。”

　　顾宴清连忙说。

　　“我不逼你，只是……别不理我，行吗？哪怕就像以前那样，让我知道你好好的就行。”

　　宋时桉沉默了片刻，终于极轻地点了点头。

　　“嗯。”

　　又过了难熬的一周。

　　就在顾宴清快要被这种不确定的煎熬逼疯时，他收到了宋时桉发来的一条微信，只有一个简单的句号：「。」

　　这是他们之间熟悉的、表示“收到”或“我在”的暗号。

　　但这一次，后面还跟了一个地址，是“拾光”画室。

　　顾宴清的心猛地一跳，立刻回复：「现在过去？」

　　那边没有再回复。

　　顾宴清几乎是跑着去了画室。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老板在整理画材。

　　“老板，宋时桉在吗？”

　　老板抬头看到他，笑了笑。

　　“小宋啊，刚走。不过他留了东西给你，说让你看看。”

　　老板指了指画室角落的一个画架，上面盖着一块白布。

　　顾宴清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手指微微颤抖地，掀开了那块白布。

　　画板上，是一幅完成度很高的油画。

　　画面的主体是两个人影，并肩坐在一张被雪覆盖的长椅上。

　　其中一个身影侧着头，正在对另一个身影说着什么，眼神认真而温柔。

　　另一个身影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姿态不再是紧绷的抗拒，而是带着一种安静的倾听和依赖。

　　他们的肩膀靠得很近，雪花落在他们身上，却仿佛无法带来寒冷，反而有一种静谧的暖意。

　　画面的背景是模糊的校园夜景，但远处有一盏路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照亮了雪花，也柔和了两个人的轮廓。

　　整幅画的色调不再是宋时桉早期作品中的灰暗和冰冷，而是用一种沉静却温暖的笔触，描绘出一种小心翼翼又充满希望的靠近。

　　在画布的右下角，有一行很小很轻、却清晰无比的签名和日期。

　　而在签名旁边，还有两个更小的字，几乎要融入背景，但顾宴清一眼就看到了——

　　「愿意」。

　　顾宴清怔怔地站在画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两个字，心脏像是被瞬间填满，又酸又胀，一股巨大的、滚烫的暖流冲上眼眶，视线迅速模糊。

　　他明白了。

　　这就是宋时桉的答案。

　　用他最擅长、也是最郑重的方式，给予的答案。

　　老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欣慰。

　　“小宋画了好几天呢，谁也不让看。这小子终于肯往前走了。”

　　顾宴清猛地转过身，甚至来不及跟老板道谢，冲出了画室。

　　他拿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宋时桉细微而紧张的呼吸声，却没有说话。

　　顾宴清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声音因为激动和哽咽而沙哑得不成样子。

　　“宋时桉……”

　　“我在画室看到了。”

　　“我也愿意，不，是我求你……求你和我在一起。”

　　“我现在就去找你！你站在原地别动！不，你在宿舍吗？我现在就过去！”

　　“宋时桉，我……我好高兴……”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松了口气的叹息，然后是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却带着一丝颤抖笑意的声音。

　　“嗯。”

　　“慢点跑，雪天路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