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落暮繁秋

43、心照不宣的靠近

　　大学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顾宴清的物理系课程排得满满当当，实验报告堆成了小山；宋时桉的美院课程相对自由，但需要大量的阅读和创作实践。

　　两人见面的时间不如高中时那么多，却形成了一种新的、更加成人化的默契。

　　顾宴清总会“顺路”经过美院教学楼，有时是下课时间，有时是饭点。

　　他会在楼下的长椅坐着等一会儿，如果宋时桉恰好出来，就能“偶遇”。

　　如果等不到，就发条微信：「在你们楼下，一起去吃饭？」

　　宋时桉的回复通常很慢，但十次里有七八次，他会下来。

　　有时是从画室出来，身上还沾着点颜料；有时是抱着厚厚的艺术理论书，眼神有些疲惫，但看到顾宴清时，那眼底的疲惫会稍稍化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他们一起吃饭，依旧话不多。

　　顾宴清会喋喋不休地讲他遇到的奇葩教授、有趣的实验现象、或者宿舍哥们儿的糗事。

　　宋时桉大多安静地听着，偶尔嘴角会极轻微地向上弯一下，被顾宴清捕捉到，就能让他开心一整天。

　　有时，顾宴清也会陪宋时桉去画室。

　　他坐在角落，看着宋时桉安静地坐在光影里，成为别人笔下的风景。

　　那一刻的宋时桉，是沉静的、专注的，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散发着一种独特而柔和的光晕。

　　顾宴清的心总会变得异常柔软，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骄傲。

　　宋时桉开始定期去李医生那里复诊。

　　有时状态好，他会自已去；但更多时候，尤其是在咨询结束后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拿出手机。

　　第一次，他站在诊所门口的梧桐树下，犹豫了很久，才发出那条短信：「结束了。」

　　几乎是在发送成功的瞬间，顾宴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在原地等我，十分钟到。”

　　十分钟后，顾宴清骑着自行车，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街角。

　　他看到宋时桉低着头站在树下的身影，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他没有问咨询的细节，只是自然地接过他肩上的背包，推着自行车，陪着他慢慢往学校走。

　　“晚上想吃什么？食堂二楼的糖醋排骨好像还不错。”

　　“都行。”

　　“那去看看。

　　不行就去校外那家粥铺。”

　　“嗯。”

　　沉默地走了一段，宋时桉忽然极轻地开口。

　　“今天说了很多”

　　“累吗？”

　　顾宴清侧头看他。

　　“嗯。”

　　宋时桉点点头，声音带着疲惫。

　　“但好像轻松了一点。”

　　“那就好。”

　　顾宴清笑了笑，心里松了口气。

　　“累了就靠一会儿，我车技还行，不会摔着你。”

　　他半开玩笑地说。

　　宋时桉没有靠过来，但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悄悄拉近了一点。

　　从此，这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每次咨询结束，顾宴清都会准时出现，有时带一杯热奶茶，有时只是一句简单的“走吧”。

　　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副无声的铠甲，替宋时桉抵御着咨询后常见的脆弱和疲惫。

　　深秋的时候，美院举办了一次写生作品展。

　　顾宴清自然去了。

　　他在一堆风景和静物画中，一眼就认出了宋时桉的作品。

　　一幅色调沉静却透着微妙光感的走廊夜景，笔触细腻而克制。

　　他站在那幅画前，看了很久，心里满是骄傲。

　　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两个美院的女生在小声议论。

　　“哎，你看那边那个安静的男生，就是画这幅画的，叫宋时桉吧？”

　　“嗯，就是他。长得挺清秀的，就是好像不太爱说话。”

　　“听说他经常去‘拾光’画室当模特？下次我们也去那边画画吧？”

　　“好啊好啊，他气质挺好的，适合入画……”

　　顾宴清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

　　一股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他皱起眉，下意识地寻找宋时桉的身影。

　　他看到宋时桉独自一人站在展厅的角落，低着头看着地面，似乎对周围的关注毫无察觉。

　　一个男生正走过去和他说话，似乎是在夸他的画，还试图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

　　宋时桉明显地身体一僵，猛地往后退了一小步，避开了那只手，头垂得更低，周身散发出抗拒的气息。

　　那个学长似乎有些尴尬，讪讪地说了几句就走开了。

　　顾宴清的心瞬间揪紧了，那股酸涩立刻被强烈的保护欲取代。

　　他大步走过去，挡在了宋时桉身前，隔开了那些可能投来的目光，语气尽量平静。

　　“找到你了，画看完了，很棒。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吧？”

　　宋时桉抬起头，看到是顾宴清，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放松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他轻轻点了点头。

　　“嗯。”

　　走出展厅，顾宴清的心情依旧有些闷。

　　他状似无意地问。

　　“刚才那个学长你认识？”

　　宋时桉摇了摇头。

　　“不熟，来说画画的。”

　　“哦。”

　　顾宴清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语气有点硬。

　　“以后不认识的人，别理他们。要是觉得烦，就直接走开，或者给我打电话。”

　　宋时桉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还是点了点头。

　　“知道了。”

　　看着宋时桉全然信任、甚至带点茫然的表情，顾宴清心里那点莫名的醋意和烦躁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心疼和一种更加清晰明了的认知。

　　他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在乎这个人。

　　不仅仅是保护欲，不仅仅是心疼。

　　初雪降临的时候，整个校园都笼罩在一片浪漫的静谧之中。

　　顾宴清和宋时桉从图书馆出来，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都有些怔忡。

　　“下雪了。”

　　顾宴清呼出一口白气，转头看向身边的宋时桉。

　　雪花落在他柔软的黑发和长长的睫毛上，他的鼻尖冻得微微发红，清澈的眼睛映着雪光，显得格外安静好看。

　　顾宴清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强烈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宋时桉。

　　宋时桉疑惑地看着他，眼神像林间的小鹿，清澈又带着一丝懵懂。

　　“怎么了？”

　　雪静静地落着，周围偶尔有学生笑着跑过，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顾宴清看着他的眼睛，心跳如擂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低哑，却异常清晰。

　　“宋时桉。”

　　“嗯？”

　　“我好像从来没有正式地问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