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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本质的改变 ...

  •   当窗外鸟鸣声逐渐变得清脆响亮时,宋时桉的呼吸终于变得均匀绵长,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一些,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

      顾宴清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发麻的四肢。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看了看时间,离集合吃早餐还有一会儿。

      他不想吵醒宋时桉,便留下了一张写着「我去拿早餐,很快回来」的纸条压在温水杯下,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清晨的农场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

      远处的山峦笼罩在薄薄的晨雾中,若隐若现。

      大多数同学都还在睡梦中,四周很安静,只有几个早起的工作人员在忙碌。

      顾宴清去食堂简单拿了两人份的早餐,清淡的白粥、馒头和小菜,用保温盒装好。

      回去的路上,他的脚步不再像昨天那样沉重。

      虽然一夜未眠,但宋时桉最后那场安静的哭泣和默许的触碰,像是一道微光,驱散了他心中的部分阴霾,让他看到了冰层之下依然流动的情感。

      回到房间,宋时桉已经醒了。

      他正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听到开门声,他受惊般猛地转过头,看到是顾宴清,眼底的惊慌才迅速褪去,变回那种惯有的、带着些许麻木的平静。

      “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顾宴清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他将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

      “拿了点粥,要不要吃点?”

      宋时桉的目光落在保温盒上,又缓缓移开,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不饿。”

      顾宴清没有勉强他。

      他打开保温盒,自己拿起一个馒头啃着,状似无意地说。

      “早上空气真好,外面都没什么人。一会儿集合回去之前,要不要再去那边小路上走走?就我们俩。”

      宋时桉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他抱着膝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沐浴在晨光中的田野。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顾宴清以为他又会拒绝时,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顾宴清心里一喜,连忙三两口吃完馒头。

      “那我们现在就去?趁他们还没起来。”

      再次走在安静无人的田间小路上,氛围与昨天下午已然不同。

      晨光熹微,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清新气息。

      宋时桉依旧沉默,但脚步不再像昨天那样虚浮无力,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许多。

      他偶尔会停下脚步,看着一株沾满露水的野花,或者远处田埂上掠过的一只飞鸟,眼神虽然依旧缺乏强烈的情绪色彩,却不再是全然的空洞,多了几分专注的观察。

      顾宴清跟在他身边,也不说话,只是陪着他慢慢地走,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与平和。

      他知道,这种无需言语的、并肩而行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疗愈。

      走到小路尽头的一个小池塘边,他们停了下来。

      池塘水很清,倒映着蓝天和晨雾,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宋时桉蹲下身,看着水中的倒影。

      水波晃动,倒影中那张苍白清瘦的脸也跟着模糊扭曲。

      顾宴清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心念一动,极其小声地、试探性地开口。

      “宋时桉。”

      水边的人影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顾宴清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足以穿透清晨的空气,落入对方耳中。

      “可能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也可能你听了会觉得很有压力,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认真而坚定。

      “等我考上大学,等我再长大一点,有能力照顾好你的时候,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和我一起住?”

      这句话说完,连顾宴清自已都觉得有些突然和莽撞。

      空气瞬间凝固了。

      池塘边的宋时桉猛地僵住了身体,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顾宴清。

      那双总是蒙着雾气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震惊、茫然、无措,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被深深掩藏的慌乱和难以置信的微光。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连耳根都透出了粉色。

      顾宴清被他看得也有些耳根发热,但他没有避开视线,而是勇敢地迎接着那双写满震惊的眼睛,眼神真诚而坦荡,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两人就这样一个蹲着一个站着,在清晨的池塘边,隔着几步的距离,无声地对视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妙的、混合着尴尬、紧张、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气氛。

      许久,宋时桉像是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猛地转回头,再次死死地盯住水面,只留给顾宴清一个通红滚烫的耳朵尖和剧烈起伏的、显示出内心极度不平静的背影。

      他再次将自已缩了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紧。

      顾宴清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一丝懊悔涌上心头。

      他是不是太着急了?是不是又搞砸了?这种近乎承诺和告白的话语,对于现在的宋时桉来说,负担是否太重了?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点什么挽回一下时,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被风吹散、带着明显颤抖和羞窘的声音,从那个缩成一团的背影那里飘了过来。

      “白痴……”

      声音很轻,含糊不清,却清晰地钻入了顾宴清的耳朵。

      没有明确的拒绝。

      没有愤怒的斥责。

      只有一个带着颤音的、羞恼的……“白痴”?

      顾宴清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几秒钟后,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激动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跳起来。

      他没有被彻底拒绝!

      他甚至还骂了他一句!

      这是一种多么亲昵的、带着情绪的回应。

      那层厚重的、名为“麻木”的冰壳,在这一刻,仿佛被这句小小的、带着情绪的抱怨,彻底击碎了。

      顾宴清看着那个连脖子都红透了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背影,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越扬越高,最终形成一个巨大而明亮的、傻乎乎的笑容。

      晨光正好,洒在池塘上,波光粼粼,也洒在那个蹲着的、羞愤欲绝的少年和那个站着的、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少年身上。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露水和阳光的味道。

      还有一丝悄然滋生、心照不宣的、带着草莓般酸甜气息的晨光。

      回程的大巴车上,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宋时桉依旧靠窗坐着,闭着眼睛,仿佛在假寐。

      但他的脸色不再是那种病态的惨白,耳根处甚至残留着一丝未完全褪去的、可疑的薄红。

      他依旧沉默,但那种周身散发出的、死寂的麻木感却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紧绷的安静。

      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维持表面的平静,而内里早已波涛汹涌。

      顾宴清坐在他旁边,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雀跃,嘴角总是忍不住偷偷上扬。

      他时不时地用眼角余光瞥一眼身边人那依旧紧抿着却不再显得痛苦的嘴唇,和那微微颤抖着的、显示出内心绝不平静的睫毛,心里就像被羽毛搔过一样,泛起细密而愉悦的痒意。

      他知道,自已那句冒失又大胆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宋时桉那片死寂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

      而这巨浪,正在冲刷着那层冻结一切的冰壳。

      他没有再试图搭话,只是安静地享受着这份微妙而充满希望的氛围。

      他甚至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带着些许尴尬又无比亲昵的暖流。

      中途休息时,周浩凑过来,挤眉弄眼地用胳膊肘撞顾宴清。

      “喂,你俩怎么回事?去的时候还死气沉沉的,回来感觉氛围怪怪的?你小子是不是趁夜黑风高对人家宋同学做了什么?”

      顾宴清笑着推开他。

      “滚蛋,别瞎说。”

      语气里却带着藏不住的愉悦。

      周浩狐疑地打量着他春风得意的脸,又看看旁边看似睡着却耳根泛红的宋时桉,摸着下巴嘀咕。

      “绝对有鬼……”

      回到学校,实践活动正式结束。

      宣布解散后,顾宴清自然地背起自己和宋时桉的包,看向他。

      “走吧?”

      宋时桉低着头,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默默地跟在他身边。

      两人一前一后,却不再是以往那种疏离的跟随,而是一种无形的、紧密的联结。

      走到那个熟悉的岔路口,宋时桉停下脚步。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低头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极快地抬眼看了顾宴清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说了一句。

      “东西……谢谢。”

      指的是顾宴清为他准备的那些应急物品和一路上的照顾。

      声音依旧很轻,却清晰无误。

      顾宴清的心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柔软而熨帖。

      他笑了笑:“跟我还客气什么。”

      他顿了顿,看着宋时桉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语气变得认真了些。

      “晚上好好休息。如果还是觉得不舒服,或者想了什么,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发短信也行,多晚都行。”

      宋时桉听着他的话,睫毛颤抖了一下,再次极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快速地转身离开了。

      只是那离开的背影,似乎不再像以往那样仓皇和决绝,反而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荒而逃的意味。

      顾宴清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脸上的笑容久久没有散去。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从本质上发生了改变。

      那层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厚的冰墙,已经裂开了巨大的缝隙。

      光,已经汹涌地照了进来。

      而他,会耐心地等待,等待里面的人,终于有勇气,完全走到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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