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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晨读 ...

  •   实践活动结束后的第二天,顾宴清像往常一样早早到了教室。

      他的心还带着一丝昨晚残留的、轻飘飘的雀跃,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前方那个空着的座位。

      当宋时桉低着头走进教室时,一种微妙的张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的脚步似乎比平时更匆忙,耳根在晨光中透着淡淡的粉色,始终不敢看向后方。

      顾宴清的心脏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

      早读课开始,教室里响起一片嗡嗡的读书声。

      顾宴清注意到前座的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书本很久都没有翻页。

      他犹豫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开口。

      “昨天回去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前面清瘦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过了好几秒,才传来一个极轻、几乎含在喉咙里的回应。

      “没。”

      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的麻木,反而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窘迫。

      顾宴清的嘴角微微上扬,再接再厉,语气带着明显的关切。

      “胃呢?早上吃药了吗?那个药好像对胃还是有点刺激。”

      又是一段令人心跳加速的沉默。

      宋时桉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书里,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

      “吃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像是极其艰难的补充。

      “粥。”

      他吃了药,还喝了粥。

      这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甚至给出了更多信息。

      顾宴清的心像是被泡在了温水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努力压下想要笑出声的冲动,声音放得更加轻柔。

      “嗯,那就好。不舒服一定要说。”

      没有回应。

      但顾宴清能看到他通红的耳尖和微微放松下来的肩膀。

      早读课结束的铃声响起,宋时桉像是松了一口气,立刻站起身想离开座位。

      顾宴清却眼疾手快地、极其自然地将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放在了他桌角,这是他早上特意带来的。

      宋时桉的脚步顿住了,看着那瓶水,身体再次僵硬起来,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顾宴清没有催他,只是假装整理自己的书本。

      就在周围同学开始喧闹起来时,宋时桉极其快速地伸出手,几乎是抢夺般地抓过那瓶水,仰头喝了一小口,然后像扔烫手山芋一样迅速放回桌角,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

      顾宴清看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心情好得简直要飞起来。

      下午放学后,顾宴清发现宋时桉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美术社,而是犹豫地站在座位旁,眼神有些游离。

      “要去美术社吗?”

      顾宴清自然地走过去问道。

      宋时桉摇了摇头,声音很轻。

      “人多。”

      “那去图书馆?找个角落看看书?”

      顾宴清试探性地提议。

      他知道宋时桉最近对人群依旧敏感。

      宋时桉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图书馆的角落安静无人。

      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宴清拿出一本物理竞赛题集,宋时桉则从书包里拿出了那本顾宴清送的速写本和铅笔。

      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书,顾宴清状似无意地提起,

      “李医生上次怎么说?药量需要调整吗?”

      宋时桉画画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低声回答。

      “说稳定一段时间再看。”

      “嗯,不急。慢慢来。”

      顾宴清点点头,目光落在他的速写本上,上面不再是压抑的黑暗,而是一些模糊的、尝试性的线条,像是阳光下的树叶影子,“画得比以前放松了。”

      宋时桉的指尖微微一顿,铅笔在纸上留下一个轻微的顿点。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顾宴清放下笔,转过头,看着宋时桉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侧脸,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宋时桉。”

      被叫到名字的人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惊恐,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宴清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不高,却清晰坚定。

      “昨天在池塘边说的话,我是认真的。”

      他看到宋时桉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瞬间攥紧了铅笔,脸颊又开始泛红。

      他立刻补充道。

      “我不是要你现在回答什么,也不想给你压力。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想法。你可以完全不用放在心上,就当没听过,好吗?”

      宋时桉死死地低着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良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挤出一句。

      “为什么……是我……”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不自信,仿佛完全无法理解自已为何会被如此选择。

      顾宴清的心微微抽痛,他极其认真地回答。

      “没有为什么,就是你了。”

      这句话很简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宋时桉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茫然,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

      顾宴清没有避开他的视线,继续温和却坚定地说。

      “你看,你现在能和我来这里,能和我说话,能坚持吃药看医生……这些都证明你比你以为的要强大得多。所以,别急着否定一切。未来还很长,我们可以慢慢走,一步一步来。”

      宋时桉怔怔地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但他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他猛地低下头,抓起铅笔,开始在速写本上胡乱地画着线条,力道很大,几乎要划破纸背。

      顾宴清没有阻止他,他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些情绪。

      过了很久,宋时桉胡乱涂抹的动作才慢慢停下来。

      他依旧低着头,声音嘶哑而微弱,却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波动。

      “未来太远了”

      “没关系。”

      顾宴清立刻接口,声音温柔得像是在承诺。

      “再远的路,一起走就不远了。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准备好。”

      宋时桉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一下一下地、用铅笔描摹着纸上那些混乱的线条,仿佛在描摹自已同样混乱却又透进一丝光亮的心绪。

      阳光透过窗户,安静地笼罩着他们。

      一个在题海里奋战,一个在涂鸦中整理心情。

      没有说话,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和暖流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窗户,发出嘈杂的声响。

      顾宴清刚洗完澡,就听到手机在桌子上震动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宋时桉。

      他立刻接通电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宋时桉?怎么了?”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混合着窗外嘈杂的雨声,听得顾宴清的心紧紧揪起。

      “喂?能听到吗?出什么事了?”

      顾宴清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些,带着明显的担忧。

      又过了几秒,就在顾宴清快要急得抓狂时,宋时桉嘶哑而艰难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

      “吵……好吵……头……好痛……”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和无助,像是正在被某种无形的恐惧折磨着。

      顾宴清瞬间明白了。巨大的雨声和雷声可能触发了他敏感的神经,引发了剧烈的焦虑和躯体不适。

      “别怕,我在这里!”

      顾宴清立刻放缓语气,声音沉稳而有力,试图透过电波传递安全感。

      “把窗户关紧,窗帘拉上,会不会好一点?”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宋时桉在艰难地移动,紧接着是关窗的声音。

      但他的呼吸依旧急促而痛苦。

      “没用……还是……吵……难受……”

      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音,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顾宴清的心疼得像被刀割,他恨不得立刻飞到他身边。

      他强迫自已冷静下来,用最温和的声音引导他。

      “试试深呼吸,跟着我的节奏来,好不好?吸气……慢慢吸……对……然后慢慢吐气……很好,再来一次……”

      电话那头,宋时桉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跟着他的指令调整呼吸,剧烈的喘息声稍微平复了一点点,但抽噎声依旧明显。

      “做得很好。”

      顾宴清不停地鼓励他,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

      “别去想雨声,听我的声音。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都不去。”

      “顾宴清……”

      宋时桉的声音微弱而依赖,带着浓浓的鼻音,第一次在电话里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在。”

      顾宴清立刻回应,心里又酸又软。

      “一直都会在。”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声和逐渐平稳一些的呼吸声。

      顾宴清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手机贴在耳边,耐心地听着那边的动静,用自己的沉默的陪伴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

      窗外的雨声似乎渐渐小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而绵长,啜泣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其轻微、平稳的呼吸声。

      他好像睡着了。

      顾宴清依旧没有挂断电话。

      他就这样拿着手机,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安稳的睡眠呼吸声,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缝隙洒进房间。

      顾宴清靠在床头,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直到天际泛白。

      这一夜,没有多少对话。

      但那份无声的依赖和跨越空间的守护,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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