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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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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入府邸,穿过广阔的庭院,到大堂中,身畔有常随的侍者劝道:“都督,在下即招医官入府为都督诊疗?”
周瑜道:“备笔墨,闭门,尔等退下。”
随侍不敢再劝,须臾,有侍者呈上书具,周瑜扫了一眼,道:“不要竹简,拿纸来。”
便有人速换了纸张。周瑜复清退众人,提笔在纸上草草写了两三行,以蜜蜡封口,放入怀中。
他重又封了一模一样的空信,开门,命亲信随从入内,关上门,吩咐半夜后执空信笺到城外,在城外逗留两晚返回。
然后,他走出厅堂,披衣在庭中慢慢踱步到书房,房内已有一人在等候,周瑜取出怀中信封,简明道:
“送至巴陵驻军统帅甘宁手中,如中途遇劫,即毁。明日有为夫人置办衣物饰品的工匠入府,汝须乔装混入,俟机而去。”
待人去楼空,周瑜亲自点燃两盏灯,在案前坐了很久,直到油尽灯枯,房内一片漆黑。
他的身体在疼痛与疲惫中煎熬,神思却异常清晰,每一根神经都在鼓噪,仿佛暴露在凛冽的寒风中,稍一触碰就吃痛地蜷缩。
吕蒙回到家中,不明所以睡了一觉,心想明日再做理论。迷蒙地睡到凌晨,忽有密报,吕蒙惊觉起身,听罢,震惊不已:主公莫不是疯了!罢了都督,荆州怎么办!又扼腕自省:都督正需用人之际,我怎么就走了呢!
便即刻更衣,出府邸,上快马,直奔都督府而来。
周瑜已多日不曾如此畅饮,喝到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做给门外的人看,还是真的在借酒浇愁,只是一盏一盏不断饮酒。
水酒冰冷,寒气顺肢体一路攀爬,直侵五脏六腑,两腿因寒冷而产生奇妙的刺痛感。
吕蒙敲开大门,一路疾走进来,自堂下阶处就见周瑜不断仰头将酒倒入口中,此刻也顾不得僭越,几步上前,冲口而出:
“大都督不可,都督大伤未愈,五内虚寒,不可如此饮酒!”
周瑜见吕蒙突然入内,心一沉:子明不可牵扯入内。
周瑜停杯,面沉似水,道:“尔安敢越礼多事,退下——回家去!”
吕蒙跟随周瑜多年,一向勤勉得力,从未受过如此训斥,他深知周瑜,故此时心中大痛,想都督不知受了怎样的委屈才会如此迁怒于我,更上前两步,一把按住周瑜手中的酒尊:“都督,真的不能再喝了!”
周瑜一抬手,照吕蒙脸上抽了一掌:“滚回去!”
吕蒙不防,牙齿磕破了嘴唇,唇边泛开血痕,吕蒙被这一掌反而打得无所顾忌,紧紧握住周瑜的手,不让他重斟酒:“都督就算再打,末将也绝不会离开!都督,不可再饮!”
他的眼睛灼热而坚决,周瑜方知不能动其心志,又见他嘴边血迹愈来愈深,道:“打伤你了——”
吕蒙摇头道:“都督的伤更重!”
他说这一句,周瑜知他已得知事情始末,叹息一声,吕蒙感到周瑜的手松懈下来,从酒盏上滑落,心中略有安慰。
见周瑜默然不语,他又不禁悲从中来,退下两步,劝道:“大都督,主公年少,不谙世事,你莫与他一般见识。”
周瑜毫无前兆地勃然大怒,掀翻桌案,站到大堂门口,怒喝道:“我恨得是那诸葛匹夫!设此奸计,逼得主公不得不嫁妹于他!”
吕蒙不知周瑜心思,仍一心一意劝道:“都督,事已至此,不可更变,都督,如今最重要的是都督定要保重,江东不可一日没有大都督!”
周瑜只觉得胸中百感交集,翻涌而上:
江东已经没有当初的周瑜了。
可是子明,这条没有归途的路,谁都可以跟着我走,唯独你不行。
你必须沿着我们原来的那条路走下去,在我之后,只有你能走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