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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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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孙权的记忆中,从不掉泪。父亲出殡当日,素稿满地,许多父亲麾下的将军都痛哭流涕,只有母亲一动不动长跪,一一答礼。
:“他们今日号哭,也许明日就会各奔东西,权儿,你扶我站稳——”
母亲对阿哥最是严厉,对小儿子却宠溺许多,但最爱的,是幼女小妹。母亲曾说:将来嫁出去,总是要委屈的,如今在家里,就多由着她些罢。
孙权今后的人生中,还将把很多女眷,甚至是有直系血缘的女子,作为筹码,送入另一处朱门,巩固他冰冷的皇座,然而孙小妹,却是第一个。这时,他还不那么熟稔,将唯一的妹妹,作为货物去交换一个模棱两可的机会。
吴国太在内堂,听儿子在前面大发雷霆。
:“这分明是他们抗命的托词,你执我剑印去,立刻传令,将他们全部罢免!”
国太在帘幕后倾听许久,听孙权咆哮“全部罢免”,始觉坐不住,使侍女扶起身,向前殿而来。
国太自内堂信步而出,不着痕迹道:“你以为你是曹操呢,家大业大,我们东吴有多少战将,能任凭你免?”
殿上将领正进退两难,见孙权挥袖遣退,如蒙大赦。
国太待他退去,方到孙权身边,坐下道:“权儿何故大怒?”
孙权自小便知为人不可喜怒形于色,在母亲面前失态,讪讪道:“母亲,近日心烦事太多,一时怒气……”
国太道:“为人主的,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孙权道:“母亲说的是。”
国太道:“周瑜在军中多年,人脉深广,威信甚高,你罢免了他,自然有一番计较。”
孙权心里很明白,在这场波折中,周瑜必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可他抓不住把柄,也知难以查证,一股懊恼憋在心中说不出口。
国太微微笑道:“周瑜的脾气是刚强高傲,又不肯低头,你既知他如此,何必与他硬碰,闹到玉石俱焚。我教你一策,把兵符给他送回去,请他继续执掌大都督职。”
孙权阴沉着脸不说话。
国太放缓了声调:“你今日图一时痛快,就算你剑印到前线营中,将领们倘或执意抗命,吴侯下一步又当如何,岂非毫无退路?”
孙权道:“料诸将不敢忤逆至此。”
国太道:“你身为人主,岂可不自重!仅凭猜度行事,将自身至于绝境之地。”
孙权也不知何以如此肝火上扬,无法压制。素日他在周瑜面前的诸多责怒,因怀恋慕之情,大多不是真心,只是说出来要周瑜惶惑而心软。收缴虎符顺利地出乎意料,他几乎有点得意起来。果然,后患无穷。如今连母亲都令他忍让,他感到一种恼羞成怒的愤恨。
孙权心中不愿,便转而到:“可是,依公瑾之计策,必将激起孙刘大战,大局崩溃。”
国太思忖良久,黯然长叹:“只能把小妹嫁给刘备了。”
孙权心中又惊又愧:“母亲不是不愿意么?”
国太道:“权儿,我是真不愿意啊——可是为了保住你父兄留下的基业,我别无选择。”
孙权离座,跪倒在母亲膝下。
:“母亲,孩儿让母亲伤心了。”
国太抚住他的肩膀,言语间怅然若失:“你亦没有选择,此时,你不可与周瑜闹翻。”
孙权垂首,“孩儿谨记。”
孙权想起当日夜间曾说,“我以小妹来弥补你的失策”,他自觉重创周瑜,不想今日,周瑜逼得他无路可走,只得坐实此事。
他想起父亲在征战前,将母亲与众家眷安置在寿春老家,他年幼时生活便颇富庶,未曾有半点损伤。轮到阿哥继父遗志时,将全家人送往庐江周瑜家中,周瑜照顾得妥帖细致,阿哥甚至连父亲生前在外收纳的女眷都接回本家,奉养终老。如今轮到我统领江东。却将亲妹妹送给刘备填房!公瑾该怎样看轻于我!
国太去后,孙权吩咐道:“召周公瑾入府。”
难道还要我给你送去?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使者回报,面色尴尬,语无伦次道:“周——周郎说,待罪之身,不敢奉召。”
孙权重重合上盒盖,命道:“将虎符收入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