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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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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夜之前,周瑜想的是:怎样才能让你知道,你错了。
他用了他能想到的一切方式来表达,可他无法直接说出口:你错了,并且,你使我痛苦。
对谁都说不出口。
这一夜之后,周瑜唯一的念头,是与错误对抗。
孙权想问他:你疼么,公瑾,你疼么?
如果周瑜肯说一句,孙权以为自己会立时立刻停下来,可他甚么也不说。
他伏在周瑜胸口,听他紊乱的心跳,随着更漏声渐而平静。他的身体仍然滚烫,孙权感到不安,扯过袍子将他裹起来,抱了半晌,仍是无关情/欲的燥热,孙权起身到大堂中央,向门外道:“召医官来。”
身后传来窸窣声,是周瑜穿回衣衫,他走之前,行动没有任何滞留,可是孙权知道,他无数次在心中回望案上的虎符。
原来取走它,你不是愤怒,而是悲伤。
在事态恶化,他无可奈何地将虎符送还之前,孙权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此时,他仍可以毫无愧色地对任何人说:收缴公瑾的虎符,只权宜之计。可他无法按捺大事将成时暗涌的欣喜:如能就此顺利地达成,收回属于他的权利——
公瑾,公瑾,你莫奈何。
周瑜开启门扉到堂外,下台阶,感到头重脚轻,以至撞上迎面而来的鲁肃,从鲁肃大骇的神色中,周瑜知道自己想必神形颓败不堪。鲁肃伸手相扶:“公瑾!”
周瑜几乎要在故友伸出手的那一刻跌倒,然而此刻,鲁肃的身份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刎颈之交,他拂开鲁肃的手,独自离去。
鲁肃见他的背影,心中喟叹。
周瑜素日众星捧月,如今孑然一身,他离开的身影,像一笔留白被涂没,浸透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鲁肃经通传,等了许久,才有侍官引他入内。鲁肃知周瑜与孙权之间,必有大事发生,登堂入室,便四下留意,望见桌案上的虎符。他心中一紧,五味杂陈,连自己也难辨喜忧。
鲁肃道:“主公缴了公瑾的兵符?”
孙权缓转身来,坐在阶上,想着平时对鲁肃该说的话,该有的神色,疲惫地说:“子敬啊,公瑾秘令六万大军袭荆州,万不得已只能罢了他。我这样做,也不知是对,还不是不对。”
鲁肃听闻周瑜擅调大军,心中大急,急切地鼓励道:“主公做得完全正确,无论如何,孙刘联盟绝不能坏!”
孙权望着他,点点头:“有子敬这句话,我悬着的心就落了下一半。你命人执兵符到巴陵,命进军的军队回营待命罢。”
鲁肃本当奉命行事,但他却没动,忽而道:“主公,我料想,兵符到后,停止行军可以,可是——令大军回营,恐怕也难,”他仿佛难言,然而终又道,“巴陵将士只听命于公瑾,只凭主公一人之令,恐怕是调不动啊。”
孙权抬眼望他:子敬向来如长者般镇定,我总是要子敬的一句话来表态,如今,子敬也要我的一句话。
于是,他狠狠拍地而起,给了鲁肃要的话:“我当了十年的吴侯了,这东吴到底是姓孙,还是姓周!传我的令,让他们速速回营,如有不遵者,杀!”
子敬放心,事到如今,我亦没有迂回的路可以走。
鲁肃执虎符离开吴侯府时,周瑜的车正停在都督府前,周瑜从车内出来,一头栽倒在地。
门人乱作一团,七手八脚搀扶,值吕蒙正在府上,闻讯从堂内疾走而出,到车驾前,屈膝在周瑜身侧,唤道:“都督,都督无碍罢?”
周瑜借吕蒙的力起身,道:“无碍,子明,今日无事,你回府。”
吕蒙愕然,一时不肯离去,周瑜又催促:“子明回府。”
说罢,便抽身向府内走去。门人亦不敢留,随周瑜入府,周瑜边走边吩咐道:“关闭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