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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后山醒骨 ...

  •   腐土的腥气进入他的鼻子,他的指甲正死死抠进泥里,他的笑声传进深山。血痂混着泥土碎,伤口已经出水了,每一次指尖蜷缩,胸腔的伤口都被拉扯着——那是被掏走内脏时留下的窟窿,此刻还在渗着淡褐色的血液。
      他挣扎着往上爬,后背的血泥早已结成疤,蹭过地面的枯草时,发出“沙沙”的响声。直到膝盖顶到一块凸起的石头,空洞的眼窝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不是伤口的疼,是“空”的疼,是再也见不到阳光,只能看到无边的绝望,痛痛痛痛痛太痛了。
      “眼睛……”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尖触到眼窝处的血痂,黏腻的触感让胃里翻涌。父母的脸瞬间撞进脑海:母亲举着沾了药水的布,死死捂住他的嘴;父亲握着铁棍,眼神比后山的石头还冷,砸向后脑时的钝响,至今还在耳里嗡嗡转;里屋传来林峰的咳嗽声,轻得像羽毛,却成了催他去死的符咒。
      原来所谓“回家”,不过是踏进一场精心铺好的屠宰场。他以为穿越七年是梦,以为睁开眼就能回到晒着针织垫的飘窗旁,却没想过,这“原来的世界”里,他早成了父母给亲生儿子换肾的祭品。
      他不知道为什么么还活着,但他明白,这比死了还难受
      “嗒、嗒”,每一步都碾在枯枝上,不疾不徐,像在丈量他仅剩的绝望。白暮猛地僵住,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大学时的钥匙串,串着一把小折刀,可现在只剩空荡荡的布料,连带着他在这世上存在过的痕迹,都被那家人抹得干干净净。
      “我等你很久了,白暮。”
      声音很冷,冷得能钻透骨缝。白暮猛地转头,空洞的眼窝对准声源,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声响:“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走近了。白暮先闻到了气味——不是活人的烟火气,是腐叶烧透后的焦香,混着一点类似铁器的冷味。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指腹带着薄茧,擦过他胸口的伤口时,竟没带来疼痛,反而有种奇异的安抚感。
      “我叫浕,我们在街上见过。”那人的声音很稳,“你身上的怨恨太浓,浓到连蚀月邪神都能嗅到——被至亲剜目剖脏,连‘存在’都被彻底否定,这份疼,没人比我们更懂。”
      “蚀月邪神?那是什么东西”白暮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突然攥紧烬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肉,“它能让我‘看见’吗?能让我报仇吗?”
      烬低笑了一声,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到白暮面前。白暮的指尖先触到了它——是枚比掌心略小的金属牌,冰凉沉重,边缘刻着弯月的纹路,纹路里嵌着细小的凸起,摸起来像凝固的泪滴。
      “这是‘月眼牌’,邪神的信物。”阿烬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的调子,“你失了双眼,邪神却能赐你‘真视’——不仅能看清人心底盘结的恶,更能窥见影子的秘密。”
      白暮愣住了。他想起儿时在阳光下追着自己的影子跑,踩住影子时还会笑出声,那时只当影子是光的附属,却没想过那团黑色里藏着如此诡秘的存在。
      “这世间每个活人都有影子,”阿烬的语调渐冷,“它们本是独立的意识体,白日依附主人行动,夜晚会去一个叫‘影都’的地方开议会,审判主人白天藏起来的秘密。可若主人行尽不义之事,影子就会在午夜叛逃,化作‘噬影者’——它们靠吞噬同类壮大,被吞噬的影子主人,天亮后会变成没有影子的透明人,在阳光下一点点消散。”
      白暮的呼吸发紧,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脚下——那里本该有影子,可现在他连光都看不见。
      “更可怕的是‘烬影’。”烬的声音里添了几分寒意,“它们是游荡在暗巷和坟场的怪物,专猎影子。影子一死,主人哪怕肉身完好,也会立刻断气。就像……你父母现在的影子。”
      “他们的影子?”白暮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窝对着山下的方向。
      “为了给林峰换肾,他们的执念早把影子染黑了。”烬道,“你现在若能‘看见’,就会发现林家裹着一团墨色的雾——那是噬影者的凶气。对了,忘了告诉你,国家组建了‘影烬局’,专门猎杀蚀影、噬影者和烬影,你往后遇上他们,最好避开。”
      说罢,烬握着白暮的手,将月眼牌轻轻按在他的眼窝处。冰凉的金属刚贴上皮肤,一股温热的力量就顺着眼窝钻了进去,不算疼,却让白暮浑身发麻,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血管里爬。
      下一秒,混沌的黑暗里突然炸开了光——不是他记忆里的阳光,是无数交织的“气”。他“看见”烬身上裹着一层淡灰色的雾,像蒙着薄纱;远处山下的方向,一团墨色的恶气翻涌着,边缘还沾着暗红的丝,那是林家;更远处的天际线,几缕幽蓝的芒刃在游走,阿烬说那是烬影;还有一道银线划破黑暗,是影烬局的浮空艇,艇身泛着银蓝的光,正用某种仪器扫描着什么。
      “这是……”白暮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甚至“看见”自己胸腔里,残留着一团扭曲的红——那是他被掏走内脏时,没来得及消散的痛苦。
      “是邪神给你的回应。”烬收回手,声音里没了之前的温度,多了几分疏离,“月眼牌会跟着你,你需要它,它就不会离开,他是你身份的象征。至于报仇,那是你自己的事,也是邪神想看到的——它爱极了纯粹的怨恨,爱极了恶有恶报的戏码。”
      白暮还想追问,想问烬要去哪里,想问怎么控制这突如其来的“真视”,可他刚张开口,身侧的气息就空了。阿烬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连他身上那股腐叶焦香都散得干干净净,只剩风穿过松林的“呼呼”声,还有手里月眼牌残留的余温。
      他低头攥紧金属牌指节泛白。真视里,掌心缠着一团淡红色的气,那是他对父母的恨,是支撑他从后山爬出来的唯一力量。
      “不等了。”白暮低咒一声,月眼牌的嗡鸣像催命符。他跌撞着往山下冲,真视替他“看见”路:乱石是深灰的瘤,枯枝是黑色的刺,连风里的尘埃都化作银白的絮——这双“无眼之眼”,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也比任何时候都凶狠。
      林家的院门没关,虚掩着,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响。白暮刚摸到门框,就听见客厅里传来数钱的声音,清脆的硬币碰撞声,像在敲他的骨头。
      他推开门,真视里的景象瞬间清晰——
      父亲林建国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一沓皱巴巴的钞票,指腹反复摩挲着票角,嘴角勾着贪婪的笑。母亲张桂兰站在一旁,眼睛死死盯着茶几上的黑色冷藏箱,箱盖没盖严,露着一道缝,缝里泛着冷白的光,那是给林峰准备的“配型肾”。
      还有个陌生男人,矮胖,脸上有一道刀疤从眼角划到下颌,正靠在电视柜上抽烟。他的皮鞋沾着泥,裤脚别着一把弹簧刀,刀柄上的花纹白暮认得——上次就是这把刀,划开了他的腹部。
      “钱数对了,王老板。”林建国把钱塞进内袋,拍了拍,“这肾……真能配得上林峰?”
      “放心,”刀疤男吐了口烟,烟圈在真视里是淡灰色的,“流浪汉的肾,健康得很,上次给你看的报告没假。等明天手术完,你儿子就能活蹦乱跳的。”
      张桂兰连忙上前,手在冷藏箱上摸来摸去,像是在摸什么宝贝:“那真是谢谢王老板了,要是林峰能好,我们夫妻俩……”
      “那个是……那个白暮?!”
      话没说完,张桂兰的声音突然变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猛地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白暮时,眼睛里瞬间爬满疯狂,手一伸就抄起茶几上的药布——和当初捂他嘴时一模一样的动作,连手指攥布的力度都没改。
      林建国也慌了,手忙脚乱地摸向鞋柜后面,掏出一根铁棍,铁棍上还沾着上次砸他的血痂。刀疤男反应最快,拔腿就想往门外跑,却被白暮的真视“钉”在原地——他身上裹着一团褐红色的恶气,像化脓的疮,那是拐卖、杀人攒下的罪。
      “跑啊。”白暮的声音嘶哑,他从厨房的案板上摸了把锈菜刀,刀背还沾着陈年的油垢,沉甸甸的。他一步步逼近,刀背在掌心蹭过,激起一阵战栗的快意。
      刀疤男的腿软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冷藏箱摔在旁边,盖子弹开——里面的肾泡在营养液里,还带着新鲜的血,标签上写着“流浪汉,25岁”。
      “饶……饶了我!”刀疤男爬着往后退,“是他们逼我的!是林家逼我找肾的!”
      白暮没说话,刀背狠狠拍在他的膝盖上。“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男人的惨叫,他的膝盖以诡异的角度弯了下去。真视里,刀疤男身上的褐红色恶气开始散,像被戳破的气球。
      就在这时,三道银蓝的光突然从窗户外面射进来——
      第一发精准地打在刀疤男的影子上。他的影子瞬间被银蓝火焰裹住,发出无声的尖叫,刀疤男的身体跟着抽搐起来,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像要融化在空气里。
      第二发擦着张桂兰的头发飞过,烧着了她的发梢。她尖叫着扑向白暮,指甲挠向他的脸:“你这怪物!毁了林峰的希望!我杀了你!”
      第三发擦过林建国的头皮,烧焦了他的鬓角。他握着铁棍,却不敢上前,只在原地发抖,眼睛盯着窗外,满是恐惧。
      白暮偏头躲过张桂兰的爪子,真视里,银蓝火焰的轨迹慢得像蜗牛,他甚至能看清焰星,阿烬说过,专烧影子。
      “找死。”白暮低喝一声,反身撞向林建国。菜刀劈在铁棍上,火星溅起,铁棍应声断成两截。他再抬刀背,砸在林建国的手腕上,骨裂声混着惨叫,铁棍“当啷”落地。
      “停火!他不是蚀影!”
      暗处突然传来低喝,银蓝火焰瞬间收敛。三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从院墙后跳进来,为首的人戴着一副银色的眼镜,镜架上泛着微光——那是影烬局的真视仪,和他的月眼牌差不多。另外两人端着烬火枪,枪口还冒着银蓝的余烟,他们的影子是纯粹的银灰色,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
      “影烬局办案,无关人等退后!”为首的特工开口,声音冷硬,“你身上有蚀影气息,跟我们走一趟。”
      “走?”白暮冷笑,菜刀抵在张桂兰的咽喉上,“我还没算完账。你们不是杀蚀影吗?她的影子早成了噬影者,怎么不烧?”
      特工的真视仪嗡鸣了一声,他盯着张桂兰看了几秒,又扫过地上的冷藏箱,脸色沉了下来:“影烬局只杀蚀影,不插手人间恩怨。但你若再伤人,我们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白暮的刀又逼近了几分,张桂兰的脖子上已经渗出了血珠,“他们为了给儿子换肾,杀了多少人?我被他们挖眼掏内脏,埋在后山,你们管吗?”
      张桂兰突然疯了一样挣扎:“你胡说!我们没杀人!是你自己要去死!林峰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只想让他活!”
      “活?”白暮的声音发颤,指甲抠进刀柄,“用别人的命换他的活?用我的命换?”
      他猛地挥刀,菜刀划破了张桂兰的喉咙。鲜血溅在月眼牌上,金属牌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银芒——真视里,张桂兰胸口的墨色恶气像被戳破的黑气球,瞬间溃散。她睁大眼睛,嘴里涌出鲜血,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到死都盯着里屋的方向。
      林建国见状,突然扑了过来,双手死死掐住白暮的脖子:“我杀了你!我杀了你给桂兰报仇!”
      白暮的呼吸一滞,真视里,林建国身上的恶气也开始翻涌。他抬起膝盖,狠狠顶在林建国的肚子上,趁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菜刀捅进了他的胸口。
      “记住,”白暮的声音贴着林建国的耳朵,冷得像冰,“是你们先把我当祭品的。”
      林建国的身体僵住,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真视里,他的恶气也散了,只剩下一团淡淡的灰雾,飘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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