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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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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雪落下来时,像是老天爷撒了把碎盐,簌簌地往地上飘。不过半节课的功夫,操场就铺了层薄薄的白,下课铃一响,整个学校都炸了锅——同学们涌到操场上,伸手接雪花的、捏雪球扔着玩的、蹲在花坛边堆迷你雪人的,笑声裹着寒气,在校园里飘了满溢。
沈衍站在教室门口,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得快,心里却有点慌,像被雪粒子轻轻砸着,七上八下的。
学校这周刚开了培优班,许砚是老师指定的“小老师”,负责给几个后进生补课,沈衍也在其中。这会儿培优班的教室在图书馆阅览室,暖气开得足,暖烘烘的气儿裹着旧书的墨香。
沈衍看着许砚坐在靠窗的位置,给围过来的同学讲题——他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划动,指尖点在抛物线的图上,低声讲怎么求顶点坐标,声音清清淡淡的,却比暖气还让人安心。沈衍看着他的侧脸,阳光透过雪雾照进来,落在他发梢上,镀了层浅金,连眼镜片都泛着软乎乎的光。
心里那只藏了许久的兔子突然活泛起来,“怦怦”地撞着胸膛,撞得他指尖都有点麻。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喜欢许砚,是那种想天天跟他一起看雪、一起在晚自习啃习题、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的喜欢,是上次在医院看见他掉眼泪,就想把他护在身后的喜欢。
可他怕,怕许砚眼里的光会暗下去,怕说了之后,连坐在他旁边问错题的资格都没了。但少年人的心事哪藏得住,热烈得像堆烧旺的炭火,根本按捺不住。沈衍站在教室的门口,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心里那点犹豫早被热气烘化了——他决定了,就趁这场雪,跟许砚把话说清楚。
他揣着兜在走廊里来回晃,嘴里念念有词地给自己打气:要是……要是许砚没同意也没关系,大不了就退回去做朋友,远远看着他也行啊…… 可没走两步又停下,狠狠抓了抓头发,把刚才那套“豁达”全抛了。算了,都是屁话!
他往培优班教室的方向瞥了眼,眼里亮堂堂的,带着股少年人特有的执拗:真要是没同意,大不了就死缠烂打呗。他沈衍别的不行,耗劲儿还是有的,总能把人追上。
这么一想,心里那点慌全变成了横冲直撞的勇气,连踩在雪地上的脚步都轻快了,好像已经看见雪停之后,能光明正大跟许砚并肩走的样子。
雪粒子打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像在催他。沈衍看着许砚写完最后一步解题步骤,把笔往草稿纸上一放,指尖刚要收回去时,沈衍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笔。“许砚,”他声音有点抖,手心全是汗,连指尖都在发颤,“我有话跟你说。”
许砚抬眼看他,眼里带着点疑惑,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打断,眼镜滑到了鼻尖也没顾上推,露出一小截白净的鼻梁。“怎么了?”
沈衍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吸进肺里,却压不住快要撞破胸膛的心跳。他盯着许砚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窗外的雪,也映着他的影子,他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跟你说,我好像……喜欢你。”
许砚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原本白净的耳朵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从耳根一直红到耳垂,像被雪冻过似的,又像被暖气烘得发烫。
阅览室里还有其他同学的低低说话声,可沈衍眼里只有他,看着他睫毛颤了颤,又颤了颤,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轻轻把笔从沈衍手下抽出来,低头在草稿纸空白处写了行字,然后把纸往沈衍面前推了推。是他那笔一贯工整的字,只有三个字:“我也是。”
沈衍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许砚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雪后的星星,声音轻得像雪落在地上:“《小王子》里说,要对自己驯服的东西负责。”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沈衍的手背,温温的,带着点薄汗,“我想对你负责。”
沈衍看着那三个字,又看着许砚红扑扑的脸,眼眶突然有点热,忍不住笑了。他伸手帮许砚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指尖碰到他的脸颊,温温的,带着点暖气的温度。
“那你以后可要对我好点。”
“嗯。”许砚点头,嘴角弯得像月牙,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雪还亮。
雪还在下,落在窗台上,积了薄薄一层。图书馆的暖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肩膀挨着肩膀,头凑得很近,挨得紧紧的。
沈衍试探着握住许砚的手,他的手很暖,掌心带着笔杆的温度,正好能把他有点凉的手捂热。
许砚没躲,反而轻轻回握了一下,指尖勾住了他的指缝。那天补课结束后,两人没急着回家,在校园里慢慢走。
雪下得更大了,鹅毛似的往身上落,很快就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响。
沈衍把许砚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他的口袋大,正好能捂住两只手,暖烘烘的。
“许砚,”沈衍踢着脚下的雪,雪沫子溅起来,落在两人的裤脚,“等高考结束,我们去看海吧?”
“好。”许砚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抵着他的肩,“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沈衍笑了,伸手把许砚搂得更紧了些。雪花落在他的发梢,也落在许砚的睫毛上,凉丝丝的,可心里却暖得像揣了个小炉子。他觉得,这大概是他过得最温暖的一个冬天了。
表白成功的喜悦还没在沈衍心里焐透,就被许砚的“行动力”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这男朋友实在太爱学习,连带得他也没法再偷懒——当天晚上,沈衍正趴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傻乐,就听见敲门声,打开门一看,许砚正抱着一摞教辅站在走廊上。
走廊的暖光灯落在他身上,把白衬衫的领口照得发亮,怀里的书摞得整整齐齐,他微微仰着头看沈衍,眼里带着点浅淡的笑意,乖得像只揣了满肚子心事的猫。
沈衍心一软,没忍住伸手把人拉进屋,顺势圈进怀里。下巴搁在许砚肩膀上,鼻尖蹭着他发间的洗发水味,故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今天表白耗了太多力气,好累啊,要抱抱才能好。”
许砚被他勒得晃了晃,却没挣开,轻笑一声,声音闷闷地从怀里传出来:“沈同学,别耍赖。”
抱够了,沈衍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许砚这才把怀里的书递过来,沈衍伸手接住,沉甸甸的一摞,低头扫了眼封面,大多是他之前总喊难的数学压轴题集。
“你最近没去书店啊,”他有点奇怪,“这书什么时候买的?”
“去台球馆之前。”许砚答得坦然,指尖轻轻敲了敲最上面那本,“当时看你总在这几道题上卡壳,就顺手买了。”
沈衍愣了愣,去台球馆那是前两个月的事了——那会儿他还在为怎么跟许砚搭话发愁,这人居然就悄悄替他留意着题了。心里像被温水泡过,软乎乎的,他忍不住凑过去,故意逗他:“这么早就开始惦记我了啊?”
“是啊。”许砚抬眼望他,眼里的光亮得很,答得干脆又直白。
沈衍反倒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原本准备看好戏的心思落了空,耳尖“唰”地红了,连脖子都透着点粉。正想找句话圆回来,就见许砚往前凑了一步,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声音轻得像雪落:“晚安,男朋友。” 话音落,许砚就转身往门口走,留下沈衍僵在原地,怀里还抱着那摞带着暖意的书。
直到走廊的脚步声远了,他才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对着空荡的门口,小声说了句:“晚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