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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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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课铃响时,沈衍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飘向了斜前方——那座位果然空着,桌面干净得只剩本摊开的语文书,是许砚昨天忘带回去的。
沈衍指尖在桌角敲了敲,心里轻轻叹口气,也没意外,许砚肯定是在医院守着阿姨。这一天过得格外静。
以往上课总忍不住转笔、往窗外瞟的沈衍,竟坐得笔直。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画辅助线,他跟着在笔记本上描;英语老师念单词,他一笔一划抄下例句,连语文老师讲的文言实词虚词都记得规规整整,字迹虽还是歪歪扭扭,却没了往日的潦草。
旁边的徐安看得眼睛都直了,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功夫,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衍哥?你今儿个转性了?这笔记记得比课代表还认真,打算发愤图强考重点了?”
沈衍没抬头,笔尖在“二次函数对称轴公式”下画了条波浪线,淡淡道:“帮人记的。”
“哦——”徐安拖长了音,眼睛往许砚空着的座位瞟了瞟,“许砚啊?”他凑过去看沈衍的笔记本,见上面有的地方画着小箭头,有的地方写着“这里许砚肯定会标重点”,忍不住憋笑,“不是我说,你这字……人看得懂吗?”
话音刚落,就接收到沈衍递来的一记眼刀——算不上凶,却带着点“你再多说一句试试”的威胁。
徐安识趣地闭了嘴,还夸张地抬手在嘴边划了一下,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逗得沈衍没忍住,嘴角偷偷勾了勾,又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记笔记,耳根却悄悄热了。
晚自习的铃声刚停,沈衍就抓起书包往校外跑,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记满了笔记的本子。
打车到医院时,天已经全黑了,住院部的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护士站的灯亮着暖黄的光。他没敢直接敲门,就站在病房门外,透过门上的小玻璃往里看。
许砚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小心翼翼地给病床上的人掖被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许母似乎睡得安稳,眉头舒展着,许砚盯着她看了会儿,才轻轻起身,转身时,目光正好撞进玻璃外沈衍的眼里。
沈衍愣了下,下意识把手里的笔记本举起来晃了晃,像个献宝的小孩。许砚眼里也闪过点意外,随即放轻脚步,轻轻拉开病房门走了出来,动作轻得没发出一点声响。
“怎么来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刚醒似的沙哑。
“给你送笔记。”沈衍把本子递过去,挠了挠头,耳尖有点红,“我也不知道哪些是重点,就……就全记下来了。字我尽量写工整了,应该……能看出来吧?”
许砚接过来,指尖碰到本子的封面,温温的。他翻开看了看,沈衍的字还是歪歪扭扭的,但一笔一划都用力,重要的地方用红笔圈了,旁边还画了些奇奇怪怪的小箭头,标注着“老师说这个必考”“许砚肯定会”。他翻着翻着,嘴角轻轻弯了下,抬头看向沈衍:“能看懂,谢了。”
“阿姨情况怎么样?”沈衍往病房门的方向瞥了眼,小声问。
“好多了,”许砚点头,眼里的郁色散了些,“医生说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沈衍松了口气,往后退了退,“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休息。”
“嗯。”许砚应了声,却在沈衍转身要走时,又轻轻叫住他:“沈衍。”
沈衍回头:“怎么了?”
“明天见。”许砚看着他,眼里映着走廊的灯光,亮得很。沈衍愣了下,随即笑起来,眉眼都弯了:“明天见。” 他转身往电梯口走,脚步都轻快了些,走到拐角时回头看了眼,许砚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个笔记本,见他回头,又轻轻朝他点了点头。沈衍赶紧转回来,心里像揣了颗刚剥好的糖,甜得发慌。
几天后许砚母亲出院那天恰逢周五,下午放学铃刚落,沈衍就拎着书包跟在许砚身后往医院走。
秋阳斜斜地照在两人身上,把影子并成了长长的一条。许砚进病房帮母亲收拾东西时,沈衍没多待,接过住院单就往护士站跑。办手续时手忙脚乱地数着单据,连护士笑着说“小伙子挺细心”都没好意思接话,只红着脸把出院证明叠得整整齐齐。回到病房时,许砚正把最后一件衣物放进包里。
“手续办好了,能走了。”沈衍把单据递过去,话音刚落,就见病床上的许母转过头,温和地打量着他,眼里带着点疑惑:“你是?”
“阿姨好,我是许砚的朋友,我叫沈衍。”他赶紧站直了些,声音亮堂堂的,像被晒暖的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爽。
许母笑着点了点头,拉过他的手拍了拍:“好好,瞧着就是个好孩子。”
掌心的温度温温的,沈衍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站在一旁,看许砚扶着母亲下床。
回家的路上,许母话不少,一会儿问“许砚在学校是不是总闷着”,一会儿又笑问沈衍“平时爱吃什么”。沈衍都答得认真,说许砚“数学好得很,总帮同学讲题”,又说“我不挑嘴,阿姨做的肯定都好吃”。
许砚走在旁边,听着他叽叽喳喳地回话,嘴角没忍住弯了弯,悄悄帮他把被风吹歪的书包带理正了。
到了许砚家门口,许母拉着沈衍的手不肯放:“孩子,上家里去吃晚饭吧,阿姨给你做红烧肉。” “不了阿姨,”
沈衍连忙摆手,又怕拂了好意,赶紧补充,“今天您刚出院,许砚也忙了一天,肯定累坏了。改天我再上门,一定尝尝您的手艺,听说您做的红烧肉比饭店还香呢。”他这话半真半假,其实是前几天听许砚提过一嘴。
许母被他哄得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胳膊:“那可说定了,阿姨给你留着肉。”
“哎,说定了!”沈衍应着,又朝许砚挥了挥手,“那我先回去啦,明天见。”
“明天见。”许砚看着他跑远的背影,直到那抹校服蓝拐进楼道,才扶着母亲往楼上走,手里还攥着沈衍刚才塞给他的、没来得及还的纸巾——刚才办手续时沈衍慌得手心冒汗,随手抽了张擦手,忘了拿回去。
之后一个月,晚自习的后排总有两个挨得很近的人。
沈衍几乎每天都揣着写满红叉的练习册找许砚,有时是函数题卡了壳,有时是化学方程式配不平,许砚从不会嫌烦,总能拿起笔,在草稿纸上一步步拆解得明明白白,遇着沈衍转不过弯的地方,还会停下来等他,指尖敲着纸页轻声问:“这里能跟上吗?”
沈衍翻着以前的错题本,见上面被自己画了密密麻麻的对勾,突然觉得心里涨涨的——那些从前看一眼就发怵的题,如今竟也能顺顺当当解出来了,这种握得住的踏实感,比在球场上投进三分还让人欢喜。
徐安这阵子也老凑过来,捧着书在旁边蹭位置。沈衍起初还笑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徐安却难得正经,挠着头说:“我女朋友想考去南方,那边分数线高,我不努努力,以后隔着大半个中国呢。”说着还瞥了眼许砚,小声跟沈衍嘀咕,“衍哥,你别说,跟着班长学,还真比我自己瞎琢磨强。”
沈衍也终于去许砚家吃了那顿说好的红烧肉。许母炖的肉炖得软烂,酱汁裹得匀匀的,咬一口能鲜掉舌头。
饭桌上,许母总往他碗里夹菜,絮絮叨叨问他在学校吃不吃得惯,问他爸妈忙不忙,连他小时候有没有爬过树都要笑着问两句。
许砚坐在旁边,没怎么说话,却会不动声色地把沈衍不爱吃的姜挑出来,又把碗里的红烧肉往他那边推了推。
窗外的银杏叶落了又铺,暖黄的灯光落在餐桌一角,沈衍扒着碗里的饭,听着许母的唠叨和许砚偶尔应一声的低笑,突然觉得这顿饭吃得格外暖——暖得让他想起小时候在外婆家用柴火灶炖的汤,是让人踏实的、想多留一会儿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