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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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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的教室快空了,沈衍把数学练习册推到许砚面前,指腹蹭过“最后一道大题”的题号,声音发虚:“这辅助线……我画了三遍,还是不对。”
许砚刚写完物理卷子,笔尖还蘸着蓝墨水。他俯过身时,袖口蹭过沈衍的手背,带点洗衣液的清味——跟沈衍身上那件借的白衬衫一个味道。
“你看这里,”他指尖敲在图上,指腹在草稿纸边缘碾出个浅印,“不用往这边引,从顶点往下作垂线试试。”
沈衍顺着他指的方向画,铅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还是歪了。
“哎……”他泄气地把铅笔往桌上一放,指节蹭到许砚的手背,像被烫似的缩了缩,“我怎么总画不准。”
许砚无奈叹气,伸手在沈衍的练习册上帮他画上那天辅助线灯光落在许砚的手上,许砚的指尖比沈衍的细些,骨节分明,却没用力。
沈衍的注意力早飘了,闻着他发间的洗发水味,听着他呼吸落在耳后的轻响,连题目都忘了看。
直到铅笔在纸上划出条笔直的线,他才回神,耳尖已经红透了。
“好了。”许砚松开笔,指尖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腕,像在示意“可以了”。
沈衍低头看草稿纸,辅助线确实直挺挺的,可脑子里乱糟糟的。
“哦……哦!”他假装翻练习册,把脸埋得低低的,“原来这么画啊。”
许砚没拆穿他,只拿起自己的练习册,笔尖却没动。
过了会儿,沈衍听见他轻笑了声,抬头时正撞见他往自己这边看,眼镜片后的眼睛弯着,像盛了点星光:“沈衍,你刚才看错题号了。”
沈衍一愣,低头看练习册——可不是嘛,他指的是第三题,笔却戳在第四题的图上。他“啊”了一声,脸更红了,抓起橡皮瞎擦:“我……我看错了!”
许砚没再说话,只把剥好的橘子往他手边推了推。
橘子是沈衍下午带来的,酸得他龇牙,刚才随手放在许砚桌上,没想到被他剥了。“甜的。”许砚说,指尖捏着瓣橘子递过来,“刚才尝了,不酸。”
沈衍张嘴接住,橘子的甜味在舌尖化开,连带着心里也甜滋滋的。他偷偷看许砚,见他正低头写解题步骤,侧脸被灯光照得柔和,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忽然觉得这晚自习好像太短了——短得不够他多偷瞄几眼,也不够他把那句“其实我没看错题号,就是想看你”说出口。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落了没多久,两人并肩往公寓楼走。
秋夜的风卷着银杏叶,在脚边打着旋儿,沈衍正拿着道化学题跟许砚搭话,眼角余光却先瞥见了公寓楼门口的红——是辆救护车,车身上的灯还在“呜呜”转,蓝红的光映得周围的银杏叶都泛着冷色。
楼门口围了圈人,三三两两地凑着说话,声音压得低,却挡不住那股慌慌的气儿。
“听说楼上出事了……”
“救护车刚到,不知道是哪家……”
许砚的脚步顿住了,手里的练习册“啪”地蹭到裤腿。他侧耳听着,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沈衍刚想问“怎么了”,就听见人群里有人叹着气说:“好像是504那户的,刚才听护士念叨了句……”
“504”三个字像根冰锥,“咔”地扎进许砚心里。那是他家的门牌号。
沈衍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许砚身子猛地晃了晃,脸色白得像张纸,眼里的光“唰”地灭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直往旁边倒。
沈衍心一紧,伸手一把捞住他的胳膊,又赶紧伸手托住他的腰,才勉强把人稳住:“许砚!你撑住!”
许砚的指尖冰凉,抓着沈衍胳膊的手都在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周围有人注意到这边,认出了许砚,连忙挤过来:“是504的孩子回来了?快,你家人在救护车上,跟我们走!”
许砚被人扶着往救护车走,脚步虚得像踩在棉花上,沈衍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心揪得发紧——他从来没见过许砚这模样,像株被狂风抽打的芦苇,连站都站不稳。
救护车的门“砰”地关上,沈衍咬了咬牙,没半分犹豫,转身拦了辆出租车。“师傅,去市医院。”他扒着车窗,看着救护车的尾灯消失在路口,指尖攥得发白——他实在不放心,放许砚一个人在那儿,他做不到。
沈衍赶到医院时,急诊大厅的灯亮得晃眼。他攥着衣角穿过来往的人群,目光扫过一排排长椅,终于在角落看见了许砚。他已经办完了手续,手里捏着几张皱巴巴的单据,就那么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背挺得还是很直,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单薄,周围人来人往的脚步声、说话声像潮水似的涌过,偏他像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里,连影子都落得寂寂的。
沈衍放轻脚步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椅面的凉意透过裤子渗上来,他却没在意,只转头看着许砚。
许砚像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慢慢侧过头看他,眼里蒙着层雾似的,没什么焦点:“你怎么来了?”声音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
“我不放心。”沈衍的声音放得很软,往他身边凑了凑,“阿姨情况怎么样了?”
许砚的视线落回手里的单据上,指尖无意识地捏着纸角,把边缘都捻得起了毛。
“医生说是……药物副作用引发的体位性低血压。”他顿了顿,声音里藏着的哽咽没绷住,轻轻颤了一下,“刚才在家突然就晕过去了,医生推门进去时,她趴在地上……”后面的话没说完,他就闭了嘴,喉结滚了滚,眼尾悄悄红了。
沈衍看着他攥得发白的指节,才明白这一下对他打击有多大——平时再冷静自持,说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哪经得住这样的吓。
沈衍没说话,只是悄悄往他那边挪了挪,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动作轻得很。
沈衍望着许砚泛红的眼尾,喉结轻轻滚了滚,终是无声叹出口气。他抬手,犹豫了瞬,还是轻轻拍了拍许砚的后背,声音放得柔缓:“要是实在难受,就哭出来吧,没人笑话你。” 话音刚落,许砚眼里的泪就“啪嗒”掉了下来,砸在他攥着的单据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起初只是无声掉泪,后来不知怎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带着压抑许久的委屈和后怕,肩膀也跟着一抽一抽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
沈衍看得心头发紧,哪还顾得上别的,伸手就把人往自己怀里带。许砚的头抵在他的肩窝,温热的泪浸湿了他的校服领口,带着点咸意。沈衍一手揽着他的背,一手轻轻拍着,一下一下,动作笨拙却温柔,像哄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没事了,阿姨会好的。”他凑在许砚耳边,小声地哄,“有我呢。”
怀里的人起初还僵着,后来慢慢放松下来,攥着他衣角的手松了松,哭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只剩偶尔抽噎一下。沈衍就那么抱着他,直到走廊里的风都慢了下来,才感觉到肩窝的湿意凉了,许砚的呼吸也平稳了些。
“谢谢你。”许砚的声音还裹着哭后的沙哑,像被水汽泡过的棉线,轻轻蹭着沈衍的耳廓。他从沈衍怀里退出来,指尖胡乱抹了把脸,眼尾还红着,却已努力挺直了背,“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沈衍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又瞥了眼病房紧闭的门,心里那点放不下的担忧像藤蔓似的缠着。他点了点头,伸手帮许砚理了理被泪水打湿的衣领,指尖蹭过他微凉的脖颈:“好好睡一觉,别硬撑。阿姨还等着你来照顾,肯定会没事的。”
“嗯。”许砚轻轻应着,声音低得像叹息。他转身往病房走,白衬衫的衣角在走廊的风里轻轻晃,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沈衍一眼,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病房的门“咔哒”一声合上,把里面的光影和外面的夜都隔了开来。沈衍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走廊里的灯暗了两盏,才转身往医院外走。
夜风卷着寒意扑过来,他裹了裹校服外套,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银杏小区。”他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碰过许砚衣领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