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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 ...

  •   模拟考成绩下来那天,天空像被浸了水的灰布蒙着,压得低低的,风卷着梧桐叶往窗缝里钻,带着股要下雨的潮气。
      沈衍捏着数学卷的指尖泛白,卷首那个鲜红的“58”分,像个咧着嘴的嘲讽,刺得他眼睛发疼。他没敢多看,三两下把卷子揉成个团,往桌洞最底下塞——塞得越深越好,最好能埋进尘埃里,谁也别看见。
      做完这一切,他“咚”地把脸砸在课桌上,胳膊肘把卷子压得更扁,假装睡得昏天暗地。
      教室里静得很,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偶尔响起的、讨论分数的窃窃私语。
      沈衍竖着耳朵听,听见老师在讲台上念前十名的名字,念到“许砚”时顿了顿,笑着补了句“又是第一,大家多学学”。他把脸埋得更深,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连呼吸都放轻了。
      周围的赞叹声像针似的扎过来,他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人家是天之骄子,他是拖后腿的差生,偏偏还总想着往人家跟前凑,不是笑话是什么?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不笨。初中时数学还考过全班前三,只是后来懒了,怕了——怕拿起笔认真学,最后还是考不出像样的分数;怕父母眼里的期待碎掉,怕老师皱着眉说“你本可以”。倒不如一开始就摆烂,把“不在乎”挂在嘴边,考砸了就嬉皮笑脸地说“反正我不爱学”,至少能落个“潇洒”的名声。
      不知趴了多久,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桌椅挪动的声音、关门的声音都远了,最后只剩他一个人。
      沈衍正迷迷糊糊要真睡过去,听见脚步声停在他旁边——很轻,是许砚走路的样子,鞋底擦着地面,没什么声响。他屏住呼吸,感觉一张纸被轻轻放在了他的桌角,接着是手指敲了敲他的背,力道很轻,像羽毛扫过。 “这道题辅助线画错了,”是许砚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醒了看看。”
      沈衍没动,睫毛却控制不住地颤了颤,把眼尾的潮气压了回去。他听见许砚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像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你不笨,只是没好好学。”脚步声慢慢远了,教室门被轻轻带上,最后一点动静也消失了。
      沈衍才缓缓抬起头,眼眶有点红。桌角放着张草稿纸,上面写满了工整的字迹,是他那张卷子上最后一道大题的解题步骤——许砚把每一步都拆得很细,哪里用了公式,哪里该作辅助线,都标得清清楚楚,关键处还用红笔圈了,旁边写着“这里容易错”。
      沈衍拿起草稿纸,指尖有点抖。纸页上还带着点淡淡的墨水香,是许砚常用的那种钢笔水的味道。他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从来没人跟他说过“你不笨”。父母只会叹气,老师只会劝他“再努力点”,同学要么敬而远之,要么打趣他“衍哥不在乎分数”。只有许砚,看穿了他那层“摆烂”的壳,轻轻戳了戳他藏在底下的、不敢说出口的怯懦。
      那天晚上,沈衍没去篮球场,也没约着去网吧。他坐在空荡荡的图书馆里,把那张揉皱的数学卷摊开,一点点抚平。窗外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玻璃上沙沙响。他对着许砚写的解题步骤,一道题一道题地看,一笔一笔地算。灯光落在纸页上,也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他发现原来那些弯弯绕绕的公式也不是那么难,原来辅助线画对了,几何题就能豁然开朗。
      当他算出最后一道题的答案,和许砚草稿纸上的结果对上时,沈衍咧了咧嘴,心里像被雨洗过似的,亮堂堂的。他拿出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一行字,字有点歪,却很用力:“许砚说我不笨,那我试试。”
      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刚落,沈衍就抱着一摞草稿纸往外走。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嗒嗒”响,窗外的银杏叶落了满地,被夜风卷着往走廊里飘,踩上去“沙沙”地响,像谁在轻轻翻书。他正低头踢着脚下的落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走廊尽头的路灯下站着个人。
      是许砚。他背着书包,站在昏黄的路灯底下,身影被拉得老长,校服的衣角被风掀得轻轻动,手里捏着本书,不知道站了多久。
      路灯的光落在他发梢上,镀了层暖黄的边,连眼镜片都泛着点软乎乎的光。
      沈衍抱着草稿纸的手紧了紧,犹豫了两秒,还是抬脚走了过去。“班长,你怎么还没走?”
      许砚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见是他,愣了愣,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等你。”
      “等我?”沈衍脚步顿住,怀里的草稿纸差点滑下去,他赶紧抱紧了,眼里满是惊讶,“等我干什么?”
      “嗯,”许砚点头,声音比平时低了点,被风吹得轻轻飘过来,“看你有没有看懂那道题。”
      沈衍心里“腾”地一下暖了,像揣了个小暖炉。他把怀里的草稿纸递过去,献宝似的:“看懂了!你写的步骤特清楚,哪步用公式哪步画辅助线,一目了然,比老师在黑板上讲的还明白!”
      许砚接过草稿纸,指尖蹭过他的手背,有点凉。他低头翻了翻,纸上写满了沈衍的演算过程,虽然字有点歪歪扭扭,但步骤还算规整。他嘴角轻轻弯了弯,弧度浅却真实:“那就好。”
      两人并肩往家走,谁都没再多说什么。银杏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儿落,有的落在他们肩膀上,有的飘进衣领里。沈衍捏着衣角蹭掉肩上的叶子,看着许砚被路灯照亮的侧脸,心里那点莫名的别扭又冒了出来,他憋了半天,还是开了口,声音有点闷:“许砚,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差劲?”
      许砚脚步停了停,回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的眼镜片上,反射出细碎的光,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不会,”他顿了顿,声音清晰了些,“你帮图书馆阿姨搬书时,比谁都认真。”
      沈衍愣了愣,怀里的草稿纸差点没抱稳。他上次帮管理员阿姨搬书,是上周的事了。
      那天雨下得大,阿姨一个人抱着摞新书往书架挪,脚下打滑差点摔倒,他正好去还书,顺手搭了把手,搬完就跑了,连阿姨的谢都没听完。他以为没人看见,没想到许砚看见了。
      风又吹过,卷起几片银杏叶落在他脚边。沈衍看着许砚认真的眼睛,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刚才那点“自己很差劲”的念头,好像被风吹得没影了。
      快走到单元楼门口时,沈衍攥着衣角顿住脚,没等许砚掏钥匙,又急急叫住他:“许砚!”
      许砚回头,路灯的光落在他发梢,他微微歪了歪头,眼里带着点疑惑。
      沈衍咽了口唾沫,把那句在心里滚了一路的话吐出来:“你……你能教我做题吗?”问完又怕太唐突,赶紧补充,“就……就不会的题,偶尔问问你。”
      许砚听完,轻轻笑了。不是之前那种浅淡的弯嘴角,是眼里都漾着笑意的那种,眼角弯成了月牙,连眼镜片都挡不住那点软光。“可以,”他说,声音被夜风吹得温温的,“只要你需要,随时都能来找我。”
      那天晚上沈衍躺在床上,把被子翻来覆去搅得乱七八糟。闭着眼是许砚刚才笑的样子,睫毛颤巍巍的,像落了只小蝴蝶;睁开眼又想起那句“只要你需要”,心里堵得满满当当的,暖得像揣了团刚烧好的炭火。他在被子里蜷了蜷腿,忍不住对着天花板咧开嘴,傻兮兮地笑了半天。迷迷糊糊快睡着时,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沈衍摸过来一看,是许砚的消息,就三个字:“早点睡。” 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半天,又点开许砚的头像——是只趴在银杏叶上的猫,跟他平时安安静静的样子有点像。
      窗外的风还在呜呜吹,可沈衍裹着被子,指尖捏着发烫的手机,突然觉得,这个把银杏叶都吹黄了的深秋,好像也不是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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