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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Chapte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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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寒在沈砚舟对面的竹凳上坐下,拿起另一碗汤,慢慢喝着。夜风吹过竹院,带来草木的清香,廊下的灯笼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砚舟坐在一旁,手里还捧着没喝完的汤碗,却没了方才的热乎劲。他看着谢清寒喝汤时微微蹙起的眉峰——许是牵动了腰腹的伤口,又想起白日里师兄肩上那片被妖毒浸得发黑的伤,还有此刻袖口未擦净的尘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越来越沉。
师兄的伤本就没好利索,今夜若不是自己反应慢了半拍,让那三眼鬣有了可乘之机,师兄也不会再添新伤。说到底,都是他的错。若他再强一些,剑法再熟一些,哪里需要师兄次次护在他身前?
他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碗沿,连碗里的汤凉了都没察觉。
谢清寒喝了小半碗汤,抬眼便见沈砚舟这副模样——肩膀垮着,眉头像拧在一起的绳,连耳尖都透着股蔫蔫的红。他哪里会不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无非是又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了。
谢清寒放下碗,拿起自己那勺汤,舀了一勺还冒着热气的,递到沈砚舟嘴边,声音放得温和:“发什么呆?汤都要凉了。喝了这口,好好休息。”
沈砚舟愣了愣,抬头时撞进谢清寒的眼里。那双眼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清冷,此刻却映着灯笼的光,暖得像化了的春水。他下意识地张开嘴,温热的汤滑进喉咙,带着山药的绵和瘦肉的鲜,熨帖了心里的涩。
“明日起,便好好修行。”谢清寒收回勺子,指尖轻轻敲了敲他的碗沿,“剑法、符箓,一样都不能落。师兄还等着,下次由师弟来护呢。”
沈砚舟捏着碗的手紧了紧,眼眶微微发热。他用力点了点头,把碗里剩下的汤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对着谢清寒鞠了一躬:“师兄,我先回房了。你也早点休息,伤口别碰水。”
谢清寒应了声“好”。
看着沈砚舟的身影消失在廊尽头,谢清寒才拿起碗,慢慢喝着剩下的汤。夜风里,隐约能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拔剑声,虽轻,却透着股执拗的劲。
而沈砚舟回到房里,并未立刻熄灯。他将那柄陪着他闯了古宅、斗了鬣兽的剑放在桌上,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剑身上,泛着冷光。他对着剑影,在心里一遍遍默念:一定要变得强大,强大到能护着师兄,再也不让他受半分伤。
从那日起,竹院的晨露似乎总沾着沈砚舟的脚印。
往日里,若不是谢清寒敲门催三遍,这孩子能抱着被子睡到日头晒屁股,醒来时还会揉着眼睛嘟囔“师兄,再睡一刻”。可如今,天刚蒙蒙亮,演武场的方向便传来“霍霍”的剑声。谢清寒推窗望去,总能看见沈砚舟的身影——他穿着贴身的短打,手里握着那柄青钢剑,一遍遍重复着基础的剑式。晨光透过竹梢落在他身上,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砸在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湿痕,他却像是毫无所觉,只专注地调整着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挥剑的角度。
有时谢清寒去药圃打理草药,路过演武场,会看见他对着木桩练刺击,手臂酸了便甩甩胳膊,指尖被剑鞘磨出了红痕,也只是用布巾擦了擦,又握紧了剑柄。就连往日里最惦记的糖糕,都鲜少再提,偶尔谢清寒下山买回来,他也只是匆匆咬两口,便又扎进练功里,说“等练完这遍再吃”。
日子一天天过,沈砚舟的功夫肉眼可见地精进起来。起初他挥剑还带着些少年人的浮躁,力道沉不住,招式间总留着破绽;后来剑风渐渐稳了,出剑时带起的风声都比从前凌厉,甚至能在谢清寒故意露出的“破绽”里,下意识地接招反击。他付出了多少努力,谢清寒都看在眼里——是晨露里磨红的指尖,是暮色中湿透的短打,是深夜里还在灯下翻看剑谱的身影。
这日午后,谢清寒刚在廊下翻完一卷医书,沈砚舟便抱着剑走了过来。他额角还带着练完功的薄汗,眼睛却亮得很,站在谢清寒面前,语气带着点紧张,又透着股执拗:“师兄,我想跟你切磋切磋。”
谢清寒抬眸看他:“好。”
“但师兄你不能让着我。”沈砚舟立刻补充,握紧了剑柄,指节微微发白,“就像上次我们对付狐妖那样,用真本事来。我想知道,自己到底进步了多少。”
谢清寒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心里微动,点了点头:“好,我不让你。”
两人移步演武场,沈砚舟先行了礼,拔剑时剑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比往日利落了不少。他率先出招,剑尖直取谢清寒肩侧,招式是谢清寒教过的“流云式”,但他出剑的速度快了些,角度也更刁钻,显然是自己琢磨过的。谢清寒侧身避开,手腕轻转,剑脊顺势压向他的剑刃——这是要卸他的力。沈砚舟却没像从前那样手忙脚乱,反而手腕一翻,剑势陡变,竟用了招“回风”,借着谢清寒的力道转了半圈,剑尖反挑向他的腰侧。
“不错。”谢清寒眼里闪过一丝赞许,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往后飘出三尺,避开这一击的同时,长剑已如流星般刺向沈砚舟的破绽。沈砚舟反应也快,横剑格挡,“叮”的一声脆响,两人的剑刃撞在一起,震得沈砚舟手臂发麻,却死死握住剑柄没松手。
接下来的切磋里,沈砚舟招招都透着股拼劲,虽然偶尔还会露出破绽,被谢清寒抓住机会制住剑势,但他每一次应对都比上一次沉稳,甚至能在被压制时,用谢清寒教过的符箓术辅助——有一次谢清寒的剑快要指到他心口,他竟迅速摸出张“定身符”拍向地面,借着符纸炸开的微光,侧身绕到了谢清寒身后。
最后一招,谢清寒用了招“揽月”,剑势如网,将沈砚舟的所有退路都封死。沈砚舟拼尽全力格挡,却还是被剑脊轻轻点在了肩窝,手里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喘着气,额发全被汗水浸湿,贴在脑门上,却没半点失落,反而咧开嘴笑了,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师兄,我刚才是不是接了你八招?比上次我们试手时多了三招!”
谢清寒收了剑,看着他汗津津的脸,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真切的赞许:“不止。你刚才用‘回风’时的变招,还有借符箓脱身的反应,都比从前好太多了。一招一式,都比以往像样了不少,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沈砚舟听了这话,笑得更开心了,脸颊泛红,连带着耳朵尖都红了,却还故作镇定地弯腰捡起剑:“我就知道,只要我好好练,肯定能进步。下次再切磋,我一定能接你十招!”
谢清寒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深了些。晨露里的坚持,暮色中的汗水,终究都没白费。这孩子,是真的在一点点长大,一点点变得强大起来。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际才染开一抹浅浅的鱼肚白,晨露还密密地凝在演武场的草叶上,踩上去能沾湿鞋面。沈砚舟已经站在场地中央,手里握着那柄惯用的木剑,一遍遍练习着昨日切磋时被谢清寒指出破绽的“穿云式”。
他手腕翻转,剑势斜斜向上挑出,可不知怎的,总差了半分力道,剑尖划过空气时,少了几分该有的凌厉,反倒显得有些滞涩。他皱着眉,又试了一次,依旧是同样的问题——腰腹的力气没跟上,肩膀不自觉地耸着,使得力道散了大半。沈砚舟有些泄气地垂下手,木剑的剑尖点在地上,沾了点清晨的湿泥。
廊下,谢清寒已经站了片刻。他刚从药圃回来,手里还提着沾着露水的药篮,目光落在沈砚舟的剑招上,看着他反复调整却始终差那么一点,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待沈砚舟又一次停下动作时,谢清寒放下药篮,转身从兵器架上拾起另一柄木剑,缓步走了过去。
“这里发力不对。”谢清寒的声音在晨雾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手腕轻轻一转,木剑的剑脊便精准地挑开了沈砚舟的剑势,“沉肩,不要耸肩,力道要从腰腹送出去,顺着手臂到指尖,一气呵成。”
沈砚舟愣了愣,刚想开口询问,谢清寒已经走到他身侧,左手轻轻握住他持剑的手腕,右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带着他重新摆出起势的姿势。“感受一下腰腹的力道。”谢清寒的声音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沈砚舟的耳廓,“吸气,沉肩,腰腹收紧,走——”
随着他的指引,沈砚舟下意识地跟着动作。谢清寒带着他挥出一剑,这一次,剑风凌厉了许多,扫过旁边的草叶,叶尖的露珠“簌簌”落下,像撒了一把碎银。沈砚舟只觉得手臂被一股温和却沉稳的力道带着,原本散掉的力气仿佛被串了起来,顺着手臂流畅地灌注到剑尖。
他鼻尖微微一动,蹭到了谢清寒的衣袖,一股淡淡的药香混着皂角的清爽气息钻进鼻腔——那是师兄身上惯有的味道,干净又让人安心。沈砚舟心里忽然一暖,忍不住弯起嘴角,抬头看向谢清寒,眼睛亮得像落了晨露的星子:“师兄这么教我,下次再切磋,我肯定能比上次更厉害,说不定还能赢你一招半式呢!”
谢清寒看着他眼底的雀跃,握着他手腕的力道松了些,指尖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背,语气里带着点打趣:“先把这招练熟了再说。若是下次切磋还犯同样的错,可别指望我再像这样手把手教你。”
沈砚舟却一点都不气馁,反而握紧了剑柄,用力点头:“我肯定能练好!师兄你等着瞧!”
晨风吹过演武场,带着草叶的清香和木剑的轻响。谢清寒站在他身侧,看着他眼里的光,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廊下的药篮里,刚采的薄荷还带着露水,在晨光里泛着嫩绿的光,像极了眼前这少年蓬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