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收集录》旧巷春深

46、Chapter3

　　天刚蒙蒙亮，东方天际才晕开一抹浅淡的鱼肚白，竹屋周遭的晨露还凝在草叶上，谢清寒便已起身。他换了件素色的外衫，推门时带起一阵微凉的风，檐下的铜铃轻轻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下山的路铺着青石板，沾着夜露有些湿滑。谢清寒走得稳，脚下的木屐踏在石板上，敲出规律的“笃笃”声。行至镇上时，晨雾还未散尽，几家铺子刚卸下门板，其中便有那家卖糖糕的小店。蒸笼掀开的瞬间，白汽腾腾地冒出来，混着糯米和蔗糖的甜香，在微凉的空气里漫开。
　　“店家，要两盒糖糕。”谢清寒站在铺子前，指尖刚触到温热的纸盒，忽然就想起昨日沈砚舟的模样——眼睛亮晶晶的，像盛了星子，问起糖糕时连语调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雀跃。他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眼底漾开一丝浅淡的笑意，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软了些。
　　铺子里的老板是个和善的中年人，见他笑，便打趣道：“这位公子今日倒早，这糖糕是买给家里娃娃的？”
　　谢清寒将装着糖糕的纸盒拢在袖中，挡住些晨露，闻言轻笑点头：“嗯，家里有个弟弟，昨日便吵着要吃这个。”
　　回宗门时，日头已渐渐升高，晨雾散去，阳光透过竹梢洒下，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谢清寒走到沈砚舟的房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砚舟，醒了吗？”
　　门内静了片刻，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摸索着穿衣，又过了好一会儿，门板才“吱呀”一声被拉开。沈砚舟顶着一头微乱的头发，眼皮还耷拉着，眼角带着点刚睡醒的红，看见谢清寒时，愣了愣才眨了眨眼，声音里满是没睡醒的沙哑：“师兄，这么早啊……是有什么事吗？”
　　谢清寒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这孩子贪睡的性子，倒是这么多年都没变。他从袖中取出那盒糖糕，在沈砚舟眼前轻轻晃了晃，温声道：“刚去镇上买的，铺子刚开门，还热着呢。”
　　那甜香一飘进鼻间，沈砚舟的瞌睡像是瞬间被驱散了。他眼睛猛地睁大，亮晶晶的，伸手接过糖糕时，指尖都带着点雀跃的颤。接着，他顺势拉住谢清寒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软糯：“师兄~你对我真好~”
　　谢清寒被他晃得无奈又好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行了，糖糕先放着，快去洗脸。再磨蹭，等下就该凉了。”
　　从沈砚舟的屋子出来时，廊下的日光正暖，谢清寒拢了拢袖摆，打算回房整理昨日翻出的医案。刚走到竹径岔口，却见仙尊座下的童子立在那里，见了他便躬身：“谢师兄，仙尊请您去一趟清玄殿。”
　　谢清寒微微颔首，跟着童子往主峰走。清玄殿的檀香混着松脂的气息，仙尊正临窗翻看着卷宗，见他进来，便抬了抬手：“清寒来了，坐。”待他落座，仙尊才缓缓道：“方才接到山下百姓的求助，青溪镇外的古宅近来有狐妖作祟，夜里常引行人迷路，已有数人被迷了心神。”
　　谢清寒垂眸应道：“弟子这就下山处理。”
　　“不急。”仙尊放下卷宗，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考量，“砚舟入山也有段时日了，修为虽有长进，却少了些实战历练。这次你带着他去，也好让他见识见识，权当是个试炼。”
　　谢清寒微一顿，随即应道：“是，弟子明白。”
　　从清玄殿出来，日头已偏西。谢清寒没回自己的竹屋，径直往沈砚舟那边去。彼时沈砚舟正趴在桌上，对着一本剑谱嘀嘀咕咕，手指在书页上划来划去，见他进门，立刻抬起头：“师兄，你回来了？”
　　谢清寒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眼底的光，缓声道：“仙尊刚吩咐了件事。”
　　“什么事？”沈砚舟立刻坐直了，眼里满是好奇。
　　“山下青溪镇有狐妖作祟，”谢清寒看着他，“仙尊让我带你一起下山除妖，算你的历练。”
　　话音刚落，沈砚舟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几步走到谢清寒面前，手还抓着桌沿，语气里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师兄，你说真的？我可以下山了？！”见谢清寒点头，他又往前凑了凑，确认似的追问：“是和师兄一起？就我们两个？”
　　谢清寒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漾开一丝浅笑，颔首：“嗯，明日一早出发。”
　　“太好了！”沈砚舟原地转了个圈，又凑回谢清寒身边，手扒着他的胳膊晃了晃，“我就说仙尊定会让我下山的！上次听师弟说青溪镇的糖葫芦最好吃，还有糖画……”他絮絮叨叨地数着，眼睛里的光比窗外的夕阳还要亮。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东方天际才染上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山门口的石狮子还浸在晨雾里，带着几分湿意。谢清寒已立在那里，素色的衣袍下摆被微凉的山风轻轻拂动，他手里提着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装着符箓、伤药和两人的换洗衣物，目光平静地望着通往内门的石板路。
　　晨露渐渐被初升的日头蒸散，山门口的石阶上开始有了零星的脚步声，又过了约莫一刻钟，远处的竹径拐角处才传来一阵轻快的动静。谢清寒抬眼望去，就见沈砚舟背着个鼓囊囊的小包袱，正蹦蹦跳跳地朝这边跑来，青色的弟子服裙摆随着他的动作一颠一颠，发带也在脑后欢快地飘着。
　　他跑近了，谢清寒才发现他额角沁着层薄汗，脸颊泛着因兴奋而透出的红晕，眼睛亮得像淬了光的琉璃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山门外的方向，嘴角更是自始至终都没落下过。“师兄！我来啦！”他跑到谢清寒面前，喘了口气，却没停下脚步，原地转了个圈，指着山下隐约可见的炊烟，语气里满是雀跃，“你看你看，那是不是青溪镇的方向？我们这就下山吗？”
　　谢清寒看着他这副模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行囊的带子，眼底漾开一丝浅淡的笑意：“嗯，走吧。”
　　两人赶到青溪镇时，日头已过正午。听镇上百姓说，狐妖总在黄昏后现身，专挑独行的路人迷魂，被缠上的人会不由自主走向镇外那座荒了十几年的古宅。
　　谢清寒带着沈砚舟先去古宅附近探查。那宅子围墙上爬满枯藤，朱漆大门斑驳开裂，门缝里透着股陈腐的霉味，混着若有似无的异香。“这妖气不重，但藏得深。”谢清寒指尖捏了张符纸，符尖在门楣上轻轻一点，纸符无声燃尽，“它在故意示弱，引我们进去。”
　　沈砚舟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喉结动了动：“那我们……”“等。”谢清寒打断他，拉着他隐在不远处的老槐树后，“黄昏是它力量最盛的时候，也是最容易露破绽的时候。”
　　夕阳沉到山尖时，古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股甜腻的香气飘出来，比白日里浓了数倍。紧接着，一个穿红衣的女子扶着门框探身，鬓边插着朵珠花，眉眼含笑：“两位公子，天色晚了，若不嫌弃，进来喝杯热茶吧？”
　　沈砚舟刚要开口，谢清寒按住他的手腕，低声道：“是幻术。”说话间，那女子的身影忽然晃了晃，鬓边的珠花变成了半截枯藤，裙摆下隐约露出毛茸茸的狐尾尖。“啧，被看出来了。”女子轻笑一声，声音陡然尖利，红衣像被狂风掀起，化作数道猩红的狐火，直扑两人面门。
　　谢清寒拉着沈砚舟侧身躲开，同时将一张雷符掷向空中。“轰隆”一声，雷光劈在狐火上，火星四溅。那女子身形一晃，竟化作三只毛色赤红的狐狸，分三个方向扑来——左边的咬向沈砚舟脚踝，右边的直取谢清寒咽喉，中间的则用尾巴扫向两人持法器的手。
　　“砚舟，护好自己！”谢清寒喊了一声，手腕翻转，长剑“噌”地出鞘，剑身在暮色里划出冷光。他先侧身避开咽喉的扑咬，剑脊顺势往下一压，正中狐妖的背，那狐狸痛得呜咽一声，化作一道红光退开。可就在他回身要帮沈砚舟时，左边那只狐狸突然变招，尾巴上淬着青黑色的毒雾，猛地扫向他的左肩。
　　“师兄小心！”沈砚舟的剑及时格开了狐狸的尖牙，却没拦住那道毒雾。谢清寒只觉左肩一麻，像是被冰锥刺了一下，紧接着痛感顺着血脉往上涌。他咬了咬牙，不顾肩上的麻意，反手将一张捆妖索拍在中间那只狐妖身上。绳索瞬间收紧，将狐妖捆得结结实实，可另两只狐狸趁机扑来，利爪在他手臂上划开两道血痕。
　　“师兄！”沈砚舟急得眼睛发红，剑招也乱了几分。谢清寒忍着痛，沉声喝道：“稳住！它怕纯阳之物，用你剑上的朱砂符！”沈砚舟猛地回神，想起出发前谢清寒给他的剑穗——那上面缠着浸了朱砂的红绳。他握紧剑柄，将内力灌注到剑穗上，红绳瞬间亮起微光。
　　这时，被捆的狐妖突然尖啸一声，另外两只狐狸竟不顾伤势，拼命往谢清寒身边冲。谢清寒看出它们想撕咬捆妖索，侧身避开的同时，左手捏了个诀，指尖凝聚起一团金光，狠狠拍在其中一只狐狸的额头上。那狐狸惨叫一声，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剩下的两只狐狸见状，眼神里闪过惧色，转身想往古宅深处逃。“别让它们跑了！”谢清寒忍着左肩的麻痛，提剑追上去。沈砚舟紧随其后，剑穗上的朱砂光直逼狐妖的眼睛。那两只狐狸慌不择路，撞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谢清寒抓住机会，将最后一张雷符贴在其中一只的背上，雷光炸开时，沈砚舟的剑也刺穿了另一只的咽喉。
　　两只狐狸同时化作黑烟，古宅里的异香瞬间散了。谢清寒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左肩的麻痛突然加剧，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沈砚舟连忙扶住他，才发现他左肩的衣袍已被血浸透，手臂上的爪痕还在渗血：“师兄！你受伤了！”
　　谢清寒摆了摆手，脸色有些苍白：“无妨，只是被妖毒扫到了，回去敷药就好。”他看着沈砚舟沾了尘土却亮得惊人的眼睛，缓声道：“你方才……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