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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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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球室弥漫着皮革与木材的气息,顶灯的光束如聚拢的银河,倾泻在墨绿色台呢上。球杆与球碰撞的声响此起彼伏,时而清脆如琉璃相击,时而沉闷如低音鼓点。
许砚到台球室时就看见沈衍踱步至球桌旁,俯身击球时,呼吸与杆头的节奏悄然合拍。许砚看着他,竟觉周围人群的交谈声渐次模糊,唯有白球滑过台呢的沙沙声,目标球坠袋是的闷响,以及自己心跳的鼓点,构成了此刻独有的韵律。
汗水浸透衬衫后背,他却浑然不觉,目光始终追随着那颗在光影中滚动的球体,仿佛凝视着命运轨迹的具象化。
沈衍起身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许砚静立在阴影里。他来不及思索,几乎本能地冲过去,指尖碰到许砚袖口的刹那,仿佛抓住了某种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微微用力,将许砚拉向自己这边,声音裹着不易察觉的急切:“跟我来。”
沈衍示意许砚挑选球杆,待许砚挑中球杆后,沈衍侧身引路,将他带往另一张台球桌。
暖黄的灯光在台球室氤氲出一片朦胧,沈衍站在许砚身后,脊背绷紧,却故作镇定地调整调整许砚的姿势:“手臂要放松,像这样……”他的手掌覆上许砚握杆的手腕,指节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皮肤,仿佛带着电流的触碰让许砚一颤。
“目光要锁定目标球,别眨眼。”沈衍俯身贴近许砚耳畔,声音像裹着蜜糖的绸缎。
沈衍引导着许砚调整角度,胸膛几乎贴近许砚后背。台呢摩擦的沙沙声与两人交错的呼吸纠缠,仿佛一场博弈。
“击球时,手腕要像这样……”沈衍握住许砚手腕的手猛然发力,白球撞击的脆响炸开,许砚身体不受控地向前倾,沈衍顺势环住他的腰稳住他,鼻尖蹭过他的发丝,嗅到一丝柑橘香。
目标球坠袋的响声后,沈衍轻笑出声,热气喷在许砚耳后:“会了吗?你自己练一会儿?”
点头应允间,许砚察觉腰间支撑的力道消失,立刻按照指导,摆出架杆手势投入练习。
许砚俯身瞄准台球,白球与目标球之间拉出一道专注的视线。
沈衍倚在球桌旁,目光随着他的动作流转。
角落里的夏宁琛忽然摸出烟盒,金属的摩擦声在室内尤其清晰。上了大学后,他总带着股混不吝的散漫,此刻刚咬住烟嘴,就听见沈衍在旁边出声,声音不轻不重“哥,能出去抽吗,有点熏。”沈衍的声音裹着台球碰撞的闷响。夏宁琛斜睨他一眼,又扫过许砚绷紧的背影,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得,不熏坏咱们的好学生,不过,你怎么想着带他来打台球,不怕把他带坏啊?”
沈衍快速扫了他一眼,视线随即移开,声音带着散漫:“台球这钟娱乐,不分好坏,考后来打一场,顶多算放松。”
台球室门开,夏宁琛跨步而出,一屁股坐在门口台阶上点燃香烟,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烟雾如纱般氤氲升腾,朦胧中他的神色讳莫如深,似藏万千思绪。
散场后的街巷弥漫着散不去的烟草味,夏宁琛的目光黏在沈衍和许砚渐行渐远的背影上,他们的影子拉长、交叠、最终消失不见。
徐安的手肘碰了碰他:“琛哥,魂儿丢啦?”
夏宁琛手臂一揽徐安肩膀:“咱们仨,估计很快只剩我单着了。”
“什么意思?沈衍他谈恋爱了?我也没看着他最近和哪个女生走得近啊……他告诉你的,那他怎么不跟我说还是不是兄弟了!”
夏宁琛的目光落在徐安身上,喉结动了动,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天真?或许吧。他终是叹了口气,掌心落在徐安肩头,轻拍他的肩:“我走了啊。”
带着疑惑,徐安望着夏宁琛的背影。不远处站着个少年,一头柔软顺毛被风吹得微微蓬松,校服规规矩矩地拉着,背着书包的模样透着股乖巧劲儿。
那人凑近夏宁琛说了几句,夏宁琛抬手轻揉一下他的发顶,动作熟捻得像是习惯。随后两人并肩离去,身影很快隐入人群。
徐安皱眉嘀咕:“怎么怪怪的……最近沈衍和许砚也奇奇怪怪的。”他挠挠头,终是想不出头绪,索性抛开烦恼,“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还是回去陪女朋友聊天打游戏吧。”
他转身离去,脚步声带着散漫。
夜色渐起,树影婆娑,仿佛藏着无数未言的秘密。
沈衍刚擦着湿发走出浴室,手机便亮起许砚的消息。
三句简短的话,各自安静地躺在屏幕上:“谢谢。”“晚安。”“明天见”,模拟考占了周六,这句“明天见”倒是合理,
沈衍随手回了个“明天见”,便钻进了被窝。台球室的画面却猝不及防地跳进脑海:许砚握杆时专注的侧脸,进球后带着笑意的脸庞。
沈衍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觉得自己这般傻乐实在滑稽,抬手虚拍了下脸颊,将被子一扯,蒙头睡去。
窗外的夜色,裹着未褪的笑意,悄然流淌。学校要拍毕业照的消息是在周一班会课上宣布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敲着黑板:“这周三拍毕业照,所有人穿白衬衫,系领带——沈衍,你别扒着桌子了,说的就是你!”
沈衍悻悻地直起身,心里却咯噔一下。白衬衫?他哪有那玩意儿。
这副样子当然就落入了徐安眼里,他戳了戳沈衍的胳膊,在沈衍转过头后,凑过去低声说道:“衍哥,你没衬衫啊?要不然,我借你一件?”
沈衍想起对方那些印有卡通图案的衬衫,最后摇了摇头:“算了吧,我怕被教导主任当成反面教材,当场给所有人表演一个原地社死……要不然,我去新买一件吧。”
“不太可行,我们平时那放学时间那些店早关门了……网购的话,快递都得一两天,就算今天买明天到,就你那毛病,不洗一下都觉得穿的不舒服,这季节衣服又不容易干,你还是找人借吧。”
沈衍单手撑着下巴,眉头拧得像团打了结的毛线,蔫蔫地陷在课桌后的阴影里。
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教室,冷不丁瞥见许砚抱着书从后门走进来——灰色的校服袖口卷到小臂,指尖捏着本物理练习册,正往自己座位走。
沈衍心里“咯噔”一下,像有颗小石子砸进死水潭,瞬间活泛起来。他猛地直起背,手指不自觉地抠了抠课本边角:对啊,能找许砚借啊!
可念头刚冒出来,又被他自己按了下去。他盯着许砚低头整理书本的侧脸,撇了撇嘴,又瘫回椅子上,心里七上八下的:会肯借吗?
那天晚自习的铃声像道无形的闸门,把窗外的喧嚣全关在了外头,教室里只剩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沈衍却坐得像屁股下垫了团火。他胳膊肘抵着课桌,指尖无意识转着笔,目光黏在斜前方许砚的背影上,黏了快半节课。
墙上的时钟秒针“咔嗒”跳了格,离下课只剩五分钟。
沈衍咽了口唾沫,手心攥得发潮,笔“当啷”掉在地上,他也没捡,借着弯腰的动作深吸了口气。
等直起身时,指尖已经颤颤巍巍地伸了出去,轻轻戳了戳许砚的后背,就这一下,像戳在棉花上,又像戳在鼓面上。
“许砚,”沈衍声音压得很低,气音贴着桌面飘过去,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发颤。他缩着脖子,眼睛瞟着讲台方向,手指还攥着桌沿没松开,活像怕被人抓包的小贼。
等了两秒没听到回应,沈衍抬眼,飞快瞥了下许砚,指尖把校服袖口捻得发皱:“你……你有多余的白衬衫吗?”
许砚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他没立刻应声,灯光落在他鼻梁上的眼镜片上,折射出两道冷白的光,把眼底的情绪遮得严严实实。他的视线没落在沈衍脸上,反而往下飘了飘——落在沈衍攥得发皱的衣角上,那双手手指都绷得发白,像在跟布料较劲儿。
沈衍被他看得跟慌了,正要找补说“没有也没关系”,就见许砚几不可见地勾了下嘴角,幅度浅得像错觉。
“有。”许砚的声音还是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却听得沈衍心里一松,“今晚上给你。”
那口气松的太急,沈衍差点真从椅子上弹起来,手在桌沿扶了一下才稳住。
“谢了啊班长!”他声音里还带着没压下的雀跃,尾音都飘了起来,刚才攥着衣角的手一松,指节还泛着白。
许砚只“嗯”了一声,没多余的话,说完又转了回去,笔尖重新落在纸上,留下工整的字迹,仿佛刚才简短的对话不过是写题间隙的片刻分神。
沈衍还维持着半欠身的姿势,望着许砚挺直的背影,心里像被塞了颗水果糖,甜意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窜,连指尖都有点发轻。
他偷偷勾了下嘴角,赶紧低下头,假装翻书,手指却摸出张草稿纸。笔尖在纸上划拉,没一会儿就冒出个戴着眼镜的小人——头发画得短短的,眼镜框画得方方的,正是许砚的样子。
小人旁边,他特意画了件大大的白衬衫,领口画得歪歪扭扭,还在衣角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画完又觉得不好意思,用胳膊肘把纸往桌肚里藏了藏,耳朵尖却红得透透的,连呼吸都带着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