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收集录》旧巷春深

36、Chapter2

　　厉寒对舒澈的试探，藏在每一次看似无意的举动里，像在冰封的湖面上轻敲，试探着冰层下是否有暖流。
　　第一次试探，是在离开铁皮房的清晨。他们遇到一小片变异荆棘丛，尖刺上泛着剧毒的蓝雾。
　　厉寒故意放慢脚步，让舒澈走在前面。他想看这个看似温和的植物学博士，会不会在危险面前只顾自己。
　　可舒澈催生藤蔓时，第一反应是用藤条在厉寒和念念身前织了层防护网，自己则站在最外侧，指尖的绿光催得荆棘根须慢慢萎缩。末了还回头叮嘱：“别碰掉下来的刺，毒性没散。”
　　厉寒握着匕首的手松了松，没说话，却默默走到了舒澈身侧，替他挡开了另一侧的低阶丧尸。
　　第二次是在过一条被淹没的涵洞时。污水里飘着腐烂的尸体，看不清深浅。
　　厉寒抱着念念率先踏入，走了两步突然“脚下一滑”，身体往侧面倒去——他在赌，赌舒澈会不会下意识自保。可舒澈的藤蔓几乎是瞬间缠上他的腰，稳稳把他拉回来，另一只手还同时催生出浮板，垫在念念脚下防她沾到污水。
　　“这里的水下有碎石，”舒澈的声音带着点急，“我走前面探路。”看着舒澈踏入更深污水的背影，厉寒虎口的疤微微发烫，那道因背叛留下的旧伤，第一次在警惕之外，掺了点别的滋味。
　　第三次最隐蔽。那天他们找到半袋压缩饼干，是末世前的存货，包装都发了霉。
　　厉寒故意只拿出两块，自己咬了一口，把另一块递给舒澈，眼神却紧盯着他的反应——他见过太多人为了食物反目，哪怕是盟友。
　　舒澈接过饼干，却没吃，而是用异能催生了几棵能充饥的野菌，把饼干掰成小块，全喂给了念念。
　　“这饼干受潮了，孩子吃了容易闹肚子。”他擦了擦念念的嘴角，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厉寒看着他指尖沾着的菌泥，突然想起铁皮房里，舒澈也是这样，把仅有的水藻果先递给了他和念念。
　　那晚守夜时，厉寒往火堆里添了根粗柴，火光映得舒澈的侧脸很柔和，他第一次没有整夜绷紧神经。
　　这些试探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起初只漾起警惕的涟漪，后来却慢慢沉下去，在心底积成了一点说不清的信任。
　　厉寒依旧话少，却会在舒澈研究植物时，主动把周围的丧尸清理干净；会在他被藤蔓划伤手时，默默递过自己用惯的布条。他还没完全放下防备，只是开始觉得，或许这一次，身后的人值得他稍微回头。
　　又赶了三天路，念念的烧总算退得差不多了。原本滚烫的小脸恢复了些血色，只是依旧没什么精神，大多数时候都靠在厉寒怀里，攥着他的衣角打盹。厉寒把仅存的半袋葡萄糖粉掺进水里，每次喂她喝时，都会用掌心焐热了杯子——这是舒澈教他的，说孩子脾胃弱，不能碰凉的。
　　这天正午，他们沿着公路绕过一片坍塌的高架桥，远远望见了围墙上爬满藤蔓的建筑。
　　“是植物园。”舒澈停下脚步，指尖指向那栋嵌着玻璃穹顶的主楼，“或许能找到可食用的变异植物。”
　　厉寒嗯了一声，抱着念念率先走过去。围墙的铁门早已锈成了废铁，他用匕首撬开锁扣时，铁锈簌簌落在鞋面上。推开铁门的瞬间，一股潮湿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
　　园子里的景象却让人心里一沉：原本该整齐排列的花木早已疯长，尤其那些变异的蕨类植物，叶片比人还高，边缘泛着诡异的紫黑色，根茎在地上盘绕成网，像蛰伏的蛇。阳光透过玻璃穹顶的破洞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显得这片寂静的植被区透着股阴森。
　　“你在这儿等着。”厉寒把念念放在门口的石凳上，又从背包里摸出块压缩饼干塞给她，“别乱跑。”
　　念念乖巧点头，小手紧紧攥着饼干，眼睛却好奇地盯着园子里的紫色蕨类。
　　舒澈已经走进了园区深处。他在一片三叶草前蹲下身，那些叶片比普通三叶草大了近一倍，叶心泛着淡淡的银光。他指尖凝聚起淡绿色的异能，轻轻覆在叶片上——绿光渗入的瞬间，三叶草的叶尖突然微微蜷缩，银光也黯淡了几分。
　　“果然能检测辐射。”舒澈低声自语，从背包里拿出那本磨破封面的植物图鉴，翻到空白页，用炭笔快速勾勒着叶片的形态，“如果能培育出稳定的品种，安全区选址就能更精准。”
　　厉寒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后腰的军用匕首早已出鞘。
　　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的目光像鹰隼般扫过周围的动静：左侧的蕨类丛里有片叶子在不自然地晃动，右侧的温室玻璃后似乎有黑影闪过，就连脚边的草丛里，都能听到细微的窸窣声。末世三年，他早就学会了用耳朵“看”路，任何异常的声响都逃不过他的注意。
　　突然，右侧的灌木丛后探出来一颗腐烂的头颅。那是只低阶丧尸，半边脸已经被啃噬得露出了白骨，浑浊的眼睛盯着蹲在地上的舒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嘶吼，正缓缓举起枯槁的手臂。
　　厉寒的动作比思维更快。他甚至没回头确认舒澈的状态，手腕一扬，匕首带着风声飞射出去。
　　“噗”的一声闷响，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丧尸的头颅，将它钉在身后的树干上。丧尸的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匕首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动了正在记录的舒澈。他回过头，看见厉寒正走过去拔匕首——刀刃上的污血顺着刀尖滴落，他却连擦都没擦，直接插回了鞘里。
　　“继续。”厉寒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子。
　　舒澈看着他紧绷的侧脸，阳光照在他虎口的疤痕上，那道旧伤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指尖的绿光晃了晃，原本想说“你小心点”，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还有三分钟就好。”他想让厉寒知道，自己不会耽误太久，不会成为他的累赘。
　　厉寒没应声，只是往他身边又靠了靠。这一次，他站的位置正好能挡住舒澈身侧和后方的角度，确保无论从哪个方向出现危险，他都能第一时间挡在前面。
　　风吹过蕨类植物的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舒澈低头继续记录，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很轻，却和身后那道沉默的身影一起，在这片诡异的植物园里，撑起了一片短暂的安稳。
　　天色擦黑时，他们在公路尽头找到一座废弃工厂。厂房的铁皮外墙锈得发黑，原本的招牌早已被风雨蚀成了模糊的斑块，只能从散落的齿轮和生锈的传送带推测，这里或许曾是家机械厂。
　　厉寒先绕着工厂走了一圈，确认围墙没有破洞，才推开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得檐下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远。厂房内部空旷得很，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踩上去能没到脚踝。
　　角落里堆着些废弃的麻袋，厉寒摸了摸，里面是干燥的稻草，正好能铺个临时的窝。他把念念放在稻草堆上，小女孩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头一沾到稻草就蜷成了团，小手还紧紧抓着白天舒澈给她编的草蝴蝶。
　　“我去拾点柴。”厉寒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舒澈拉住了。
　　“外面黑了，有丧尸也难察觉。”舒澈指了指墙角的废木箱，“拆这个烧，烟小，还安全。”
　　厉寒看了眼那些厚实的木箱，确实比出去找枯枝稳妥，便点了点头，拿出匕首开始拆木板。
　　舒澈则蹲在稻草堆旁，用异能催生了几株耐寒的“暖绒草”。
　　草叶泛着淡淡的金光，贴在念念身侧，像层柔软的暖垫。
　　等他忙完，厉寒已经用石块围好了火塘，枯枝在里面烧得正旺，噼啪作响的火星溅起来，在黑暗里划出细碎的光。
　　厉寒从背包里摸出仅剩的半块压缩饼干。饼干边缘已经发硬，他用手指掰了掰，才勉强裂开条缝。
　　正要把大半块递给舒澈，就见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把烤得微焦的坚果，壳已经裂开，露出里面饱满的果仁。
　　“下午在植物园摘的，用异能催熟了壳。”舒澈把坚果递过来，指尖还沾着点草屑，“你尝尝，挺香的。”
　　厉寒愣了愣，才想起下午舒澈蹲在三叶草旁时，确实顺手摘了些野生坚果。他还以为是给念念留的，没想到对方居然烤好了。
　　“饼干你吃。”厉寒把那大半块饼干往舒澈那边推，“我不爱吃甜的。”这话半真半假——他不是不爱吃，是想把更顶饿的饼干留给舒澈和念念。
　　“一起吃。”舒澈没接饼干，反而按住了他的手。他直接拿起那半块饼干，轻轻掰了一小口放进嘴里，然后把剩下的塞回厉寒手里，又将那把坚果倒进他掌心。
　　“坚果顶饿，饼干留着明天路上吃。” 火光映在两人脸上，把彼此的轮廓都染得暖融融的。
　　厉寒低头咬了口饼干，干涩的口感里突然混进点甜意——原来这饼干是蜂蜜味的。他抬起头，正好看见舒澈嘴角沾了点饼干渣，像只偷吃东西的松鼠。
　　鬼使神差地，他抬手用拇指替对方擦掉了那点渣。指尖碰到舒澈皮肤的瞬间，两人都愣了。
　　舒澈的皮肤比他细腻些，带着点草木的凉意，被他一碰，竟微微颤了颤。
　　厉寒也觉得指尖有些发烫，刚要收回手，就见舒澈猛地低下头，耳根在火光里泛出点红，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火塘里的柴还在烧，暖绒草的金光映着念念安稳的睡颜。
　　厉寒握着手里的坚果，突然觉得，这冬夜的寒风，好像也没那么刺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