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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Chapter3 ...

  •   车子刚驶出巷口,天就变了脸。先是几声闷雷滚过,豆大的雨珠跟着砸下来,转眼就成了瓢泼之势,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唰唰”地摆,却还是挡不住白茫茫的雨幕。
      沈妄正小心翼翼地打方向盘,轮胎突然“咯噔”一声陷进了路边的泥坑,任凭油门踩得再深,车轮也只在泥里打转,溅起一片浑浊的泥水。
      “糟了。”沈妄熄了火,扒着车窗往外看,雨势丝毫没减,周围是光秃秃的田埂,只有远处立着间矮旧的土屋,墙皮都剥落了,看着像早就没人住的样子。
      “哥,先去那边避避雨吧,等雨小了再想办法。”
      谢砚辞点头,两人撑着一把伞往旧屋跑。刚推开门,一股混杂着灰尘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张破木凳歪在墙角。
      沈妄正拍着身上的水珠,目光扫过墙角时突然顿住——那儿斜放着个画板,木质边框都裂了,帆布面蒙着层厚灰,却还是能认出是他当年用的那款。
      “这不是我的画板吗?”他走过去把画板拖过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眼睛亮了,“我还以为丢在山里了!当年跟着你过来写生,下雨跑太快,回头就找不着了。”
      谢砚辞正站在窗边看雨,闻言回头,视线落在画板上。
      沈妄正翻来覆去地擦,他伸手接过画板,指尖刚碰到背面,就摸到层凸起的纸痕。
      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微光细看,才发现画板背面贴了张速写纸,边角都卷了,上面是幅铅笔素描——画里的少年蹲在老槐树下,雨丝斜斜地落在他发梢,他正仰头看天,侧脸的线条软乎乎的,正是十几年前的自己。画的右下角,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行小字:“表哥看雨的样子像幅画。”
      谢砚辞指尖摩挲着那行字,纸页边缘被岁月磨得发毛,墨迹却还清晰。沈妄凑过来看见,耳朵尖“腾”地红了,伸手就想把画揭下来:“这、这是我当年瞎画的……”
      “别碰。”谢砚辞按住他的手,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挺好的。”
      外面的雨还在下,雷声远远地滚着。旧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混着雨打窗棂的“哒哒”声。
      沈妄看着谢砚辞低头看画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场暴雨、陷在泥里的车,好像都成了好事——不然,哪能把这藏了十几年的画,重新翻出来呢。
      雨停时天已近午,云层被撕开道缝,漏下些淡金的光。
      沈妄先推开门探了探,院角的野草沾着水珠,泥路被冲得软塌塌的,倒比刚才好走些。
      “哥,雨停了,咱去看看车。”
      谢砚辞把那张速写小心折好揣进兜里,跟着他往车边去。
      车轮还陷在泥里,只是不再往外溅泥水。沈妄挽了挽袖子要去推车,被谢砚辞按住手腕:“别用手,找根枯枝。” 他转身往旧屋旁的树丛走,没几步就折回根粗些的树枝,递过去时指尖还沾着草叶上的水珠。
      沈妄接过来,把树枝垫在车轮下,冲谢砚辞喊:“哥你坐驾驶座,我喊一二三咱一起使劲。”
      引擎重新发动时震得车座微微发颤,沈妄在后面推着车尾,泥水溅了他牛仔裤半腿,他却顾不上擦,只一个劲往前使力。
      “再来点!”他喊得嗓子有点哑,话音刚落,车轮“咯噔”一声从泥里挣出来,带着片泥水往前滑了半米。
      沈妄往后退了两步,抹了把脸上的汗,笑着冲车里喊:“成了!”
      谢砚辞把车停在路边等他,看着他跑过来,裤脚沾着泥,发梢还滴着水,却笑得眼睛发亮。
      等他拉开车门坐进来,谢砚辞从副驾储物格里抽了包纸巾递过去:“擦擦。”
      沈妄接过来胡乱抹了把脸,又低头擦裤脚上的泥,擦了两下却停了手,看着窗外笑:“哥你看,彩虹。”
      谢砚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天边果然悬着道淡色的虹,一头搭在远处的田埂上,一头浸在刚洗过的云里。风掠过高粱地,带起阵清爽的草木香,连空气里的泥腥味都淡了。 “先去洗车。”
      谢砚辞发动车子时,瞥见他手腕上的木珠——刚才推车时沾了点泥,倒让那层温润的包浆更显亮了。
      沈妄“嗯”了声,从口袋里摸出颗糖递过去,是橘子味的,糖纸被雨气浸得软了些:“刚才在旧屋捡的,没湿。”
      谢砚辞接过来剥开,甜味漫开时,车子正驶过片刚被雨洗过的杨树林。叶片上的水珠往下掉,砸在车顶上“哒哒”响,像在跟着车里的呼吸声打节拍。
      沈妄靠在副驾上,没再说话,只是时不时偏头看他,目光落在他捏着方向盘的手上,又或是落在他唇角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上。
      快到老宅时,沈妄突然轻声说:“哥,下次要是再下雨,咱还来这儿避雨吧。”
      谢砚辞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远处渐渐淡去的虹,嘴角弯了弯:“好。”
      车轮碾过老宅门口的青石板时,惊起两只停在玉兰树下的麻雀。
      沈妄先跳下车,绕到副驾帮谢砚辞开车门,刚要说话,就见谢砚辞从兜里掏出那张速写,轻轻往他面前递了递:“这个,放你那儿吧,好好收着。”
      沈妄愣了愣,接过来时指尖都在轻颤,像是怕碰坏了。他把画小心翼翼夹进随身带的笔记本里,抬头时看见谢砚辞正看着院角的玉兰树——刚洗过的花瓣白得透亮,水珠顺着枝桠往下掉,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走吧,”谢砚辞转头看他,眼里映着光,“回去让张妈做碗热汤面。”
      沈妄“哎”了声,快步跟上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停在门口的车——裤脚上的泥还没干,可心里头却暖烘烘的,比刚才那碗没吃上的热汤面还要熨帖。
      从那场雨停后到谢老爷子寿宴,不过短短五天,日子却过得像浸在温水里,缓而软。
      谢砚辞不再总把自己困在公司,多数时候是在院子的秋千上待着,膝头摊本设计书,偶尔抬眼望望玉兰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页边缘。
      沈妄也收了往外跑的心思,要么扛着相机在老宅犄角旮旯晃悠,拍些爬满青苔的瓦当、廊柱上褪了色的雕花,要么就一头扎进阁楼——那地方堆着谢家几代人的旧物,总藏着些被遗忘的零碎。
      这天沈妄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了阁楼,在积灰的木箱堆里翻找小时候玩的弹弓,指尖突然触到个带着铜锁的木箱。锁是老式的,轻轻一掰就开了。
      里头没什么值钱物,大半是些泛黄的纸页,最上面压着本牛皮笔记本,封皮磨得发亮。他抽出来翻了翻,竟是谢砚辞的旧日记。字迹是少年时的,比现在稚嫩些,却也透着股工整。他本想放回去,目光却被某页的字勾住了:“今日刻木兔,耳朵刻崩了块,本想丢进柴房,小尾巴蹲在木工房门口看了半晌,递给他时,他竟攥着跑了,衣兜鼓鼓囊囊的,像揣了宝贝。”
      “小尾巴”是谢砚辞以前对他的称呼。沈妄心头一跳,指尖往下翻,又看到几页,都是写他的——“小尾巴今日学写字,把‘砚’字写成了‘石见’,还非要塞给我看”“他说要学刻木,手指被刀划了道小口,却咬着唇不吭声,像只倔强的小兽”。他捏着日记站起身,腿蹲得发麻也顾不上,噔噔噔跑下楼,直奔谢砚辞的书房。
      推开门时,正看见谢砚辞坐在书桌前,指尖捏着个巴掌大的木兔子。那兔子刻得确实粗糙,一只耳朵缺了半截,眼睛是用朱砂点的,早就褪了色,正是日记里写的那只。谢砚辞似乎没察觉他进来,指尖轻轻摩挲着木兔缺了的耳朵,眼神放得很软,连眉峰都舒展开了,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哥。”沈妄轻轻喊了声,把日记往他面前递了递,声音有点发颤,“这是你的?”
      谢砚辞猛地回神,手忙把木兔往抽屉里塞,却没来得及。他看着沈妄手里的日记,又看了眼半开的抽屉,耳尖悄悄红了,没说话,算是默认。
      沈妄走过去,把日记放在桌上,伸手从抽屉里把木兔拿出来。木头被摩挲得温润,边角都磨圆了,显然是被人经常拿在手里摸的。
      “你一直留着?”他抬头看谢砚辞,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谢砚辞别开脸,拿起笔在纸上划了道,声音闷闷的:“忘了扔。”
      “才不是忘了扔。”沈妄把木兔揣进衣兜,又把日记推回他面前,笑着说,“哥,你以前还偷偷写我呢。”
      谢砚辞没接话,只是指尖在日记封皮上顿了顿,嘴角却悄悄勾了点浅笑意。
      窗外的玉兰树影落在书页上,风一吹,影动,字也像是活了过来,把十几年前那些藏在木工房里的、带着木屑香的午后,又悄悄送回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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