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收集录》旧巷春深

27、Chapter2

　　天刚蒙蒙亮，沈妄就轻手轻脚摸进了谢砚辞的房间。窗帘没拉严，晨光顺着缝隙溜进来，落在谢砚辞脸上，把他眼睫的影子投在眼下，淡得像层雾。
　　沈妄蹲在床边，看了半晌，才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谢砚辞的胳膊：“哥，醒醒。”
　　谢砚辞没动，眉头微蹙了下，像是被扰了好梦，往被子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再睡五分钟。” 这可稀奇了。
　　沈妄憋着笑，又戳了戳他的肩膀：“五分钟过啦，再不起玉兰的露水都要干了。”
　　谢砚辞眼尾泛红，终于掀开条缝看他，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还染着点没散去的困意：“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吵。”嘴上这么说，却没真赶人，只是又闭了眼，手指却勾了勾沈妄的衣角，像在撒娇似的。
　　沈妄的心一下子软得像棉花，哪还舍得催，蹲在床边陪他耗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木珠，看他头发乱翘的样子，忍不住拿出相机，调了静音，“咔嚓”拍了一张。
　　等谢砚辞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完，走到院子里时，天已经亮透了。
　　晨光落在玉兰树上，花瓣上的露水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钻。沈妄正举着相机对着花枝拍，听见脚步声回头，笑着喊：“哥，你看这朵，开得比昨天还精神！”
　　谢砚辞走过去，顺着他的镜头看过去。一朵玉兰花斜斜地缀在枝上，花瓣舒展着，被晨光染得泛着暖黄。“嗯，好看。”他应着，指尖拂过一片带露的叶子，露水沾在指腹，凉丝丝的。
　　“我就说早上来对了吧。”沈妄放下相机，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递过去，“昨天在镇上买的，橘子味的。”
　　谢砚辞接过来含进嘴里，甜味漫开，把最后一点困意也冲散了。
　　“你倒是会找。”他瞥了眼沈妄鼓鼓的口袋，“还买了多少？”
　　“不多不多，”沈妄嘿嘿笑，“就每种味道买了两颗，想着回来跟你分。”他说着，又举起相机，对着另一簇花拍，“哥你站远点，别挡着光。”
　　谢砚辞依言往后退了退，退到院子角落的秋千旁。那秋千是前两年沈妄缠着想玩，他让人装的，平时很少用。他坐上去，轻轻晃了晃，拿出随身带的设计杂志，翻开看。
　　沈妄的相机快门声断断续续的，混着风吹花瓣的“簌簌”声，倒也清净。谢砚辞看着杂志上的建筑草图，偶尔抬眼看看沈妄的背影——他蹲在玉兰树下，半弓着腰，相机贴在脸上，晨光落在他发梢，镀了层金边，连他微微晃动的衣角都透着轻快。不知过了多久，晨光变得柔和起来，不那么刺眼了。
　　谢砚辞合上书，刚想叫沈妄过来歇会儿，就见沈妄举着相机，慢慢转了方向，镜头正对着他。他没出声，只是挑了挑眉，看着沈妄。沈妄显然没发现，正专注地调着焦距，手指在相机上轻轻点着，嘴角还噙着点笑。
　　谢砚辞轻咳了一声。沈妄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相机掉地上。他抬头看见谢砚辞正看着他，耳朵尖一下子红了，却没把相机收起来，反而冲他举了举：“哥你刚才那个样子好看，我就拍了两张。”
　　“删了。”谢砚辞笑着说，语气里没什么真生气的意思，只是轻轻晃了晃秋千，“拍我干什么，不如拍花。”
　　“不删。”沈妄把相机往怀里抱了抱，像护着什么宝贝，“花天天都能拍，哥你这样的样子可少见。”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了，我拍的是我哥，又不是别人，凭什么删。”
　　谢砚辞看着他梗着脖子耍赖的样子，想起小时候沈妄抢了他的糖，也是这样抱着糖罐不肯放。
　　他没再催，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拿起杂志，却没再看进去——眼角的余光里，沈妄还站在那儿，没再拍，就抱着相机看着他，晨光落在两人之间，暖融融的，连风都带着点甜。两人在院子里又逗了会儿嘴，沈妄正蹲在地上捡落在谢砚辞脚边的玉兰花瓣，忽然“呀”了一声，直起身拍了拍膝盖：“对了哥，爷爷生日是不是快到了？下周六吧？”
　　谢砚辞正用指尖捻着书页边缘，闻言抬眼：“嗯，下周六。”
　　“那正好，”沈妄把花瓣往口袋里一塞，凑到秋千旁，双手扒着秋千绳晃了晃，“陪我去挑礼物呗？我一个人挑不好。”
　　谢砚辞指尖顿了顿，往后靠了靠：“老宅的管家会准备，而且我下午公司还有个会。”
　　“管家准备的哪有咱们自己挑的用心啊，”沈妄拉着秋千绳晃得更厉害，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耍赖的调子，“公司的会晚点开嘛，或者我跟你一起去公司等你？就陪我去一趟呗哥，远是远点，但路上能跟你说话呀。”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砚辞，睫毛上还沾着点晨光，像只盼着被顺毛的小狗。谢砚辞看着他这模样，哪还能说“不”，无奈地勾了勾唇角：“想去哪？”
　　沈妄眼睛瞬间亮了，松开秋千绳就往车库跑：“我知道有家老木匠铺，做的木簪子特别好看！爷爷肯定喜欢！”
　　两人上了车，谢砚辞刚系好安全带，就听见沈妄发动车子时随口说了句：“哥，你靠会儿吧，那地方得开一个多小时呢。”
　　谢砚辞“嗯”了一声，没应声，只是偏头看向窗外。
　　老宅的青瓦在晨光里泛着暖光，玉兰树的枝桠掠过车窗，带着点清甜味。他本想借着看风景醒神，可沈妄开着车，平稳得没一点颠簸，车里又开了点暖风，混着沈妄身上淡淡的皂角香，竟真的慢慢犯了困。
　　沈妄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见他眼睫垂着，呼吸也慢了些，嘴角偷偷勾了勾。他早知道会这样——谢砚辞向来缺觉，没喝咖啡又坐副驾，路况再稳点，不出半小时准会睡着。
　　果然，快到城郊时遇上红灯，沈妄轻踩刹车停下，转头看过去，谢砚辞已经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晨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把他平时抿得紧绷的唇线都衬得柔和了，眼尾那点惯有的疏离也散了，竟有种难得的乖顺。沈妄没动，就这么静静看着。红灯跳成绿灯时，他才轻手轻脚地挂挡，生怕动静大了扰醒他，心里软乎乎地想着：还好拉他出来了，不然哪能看见他这样的样子。
　　车子停在老木匠铺门口时，巷子里还静悄悄的。沈妄看了眼副驾，谢砚辞还歪着头睡，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连呼吸都轻得很。他抬手按了按喇叭，又赶紧按灭——怕吵着人，最后只是熄了火，靠在驾驶座上陪他耗着。
　　铺子里的木门“吱呀”响过两声，大概是老木匠起了，沈妄也没动，只时不时抬腕看眼表。
　　直到表盘上的指针快蹭到约定的时间，他才倾过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谢砚辞的胳膊，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哥，醒醒，到地方了。”
　　谢砚辞睫毛颤了颤，好半天才掀开眼。眼神还蒙着层没散的困意，像蒙了层雾，他眨了眨眼，先往车窗外扫了眼——青石板路，灰瓦木门，墙角还爬着丛迎春花——这才慢慢转头看向沈妄，声音哑得发黏：“到了？”
　　沈妄“嗯”了一声，看着他这模样，喉结悄悄动了动。
　　平时谢砚辞要么是板着脸签文件，要么是蹙着眉应付董事，哪有这样眼尾泛红、眼神发懵的样子？连说话都带着点软乎乎的鼻音，像只刚睡醒的猫。他没敢说出口，只别开脸去开车门，指尖却偷偷攥了攥——这副样子，得记在心里才好。
　　老木匠铺里飘着松木的清香，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木料，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
　　老木匠从里屋捧出个红布包，递过来时指尖沾着木屑：“沈小子要的东西，给你留着呢。”
　　沈妄接过来掀开一角，里头不是先前说的木簪，是块温润的紫檀佛牌，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看得出是老料。
　　谢砚辞眉梢微挑，还没开口，就见沈妄又转向老木匠：“李伯，我订的那批素簪坯呢？”
　　老木匠应了声，转身从架子上拿下来个木盒，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几根未经雕刻的玉簪坯，白润的玉料透着清光。沈妄接过来，径直塞到谢砚辞手里：“哥，你看看这料子怎么样？”
　　谢砚辞指尖捏着冰凉的玉坯，再看沈妄眼里那点藏不住的期待，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哪是为了给老爷子挑礼物，分明是这小子早就算好了，知道他当年最迷这些雕镂的活儿，进了谢氏后被一堆报表缠得没了空，才借着挑礼物的由头，把他哄到这儿来。他指尖摩挲着玉坯边缘，指腹下的冰凉触感勾得心里发痒——当年他总爱在老宅的木工房里耗着，拿块边角料刻玉兰，刻木珠，沈妄就蹲在旁边看，看够了就递块擦汗的帕子，那时的木屑香，比现在铺子里的还要浓些。
　　“哥？”沈妄见他不说话，又凑近些，声音软乎乎的，“很久没雕过了吧？来一次？就当……就当给我练练手，我给你打下手。” 他眼里亮闪闪的，像揣了星子，谢砚辞捏着玉坯的手指动了动，没忍住，唇角先松了笑意：“就你主意多。”
　　谢砚辞捏着刻刀坐在木案前，指尖稳得很。玉坯被他垫在软布上，刻刀沿着先前描好的线游走，刀刃划过玉料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落下来的玉屑被他用指尖轻轻扫到案边的木盘里。他眉峰微蹙着，眼神沉在手里的活儿上，连呼吸都放得轻了，仿佛周遭的木料香、窗外的鸟叫都与他无关，眼里只剩那方待琢的玉。
　　沈妄没敢打扰，就蹲在案旁的小凳上，手肘支着膝盖，下巴搁在掌心里看。看谢砚辞捏着刻刀的手指骨节分明，看他额角渗出的细汗顺着鬓角往下滑，看玉坯上渐渐显露出的玉兰花瓣——线条柔得像真花瓣似的，连边缘的弧度都透着温软。
　　看入了神，就想起拿手机。他悄悄摸出手机，调了静音，镜头对着谢砚辞的侧脸拍了张，又俯低些，拍了拍他握刀的手。怕晃着人，没敢多拍，就两三张，存进相册时指尖都带着轻颤，像偷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等谢砚辞放下刻刀，把最后一点毛边磨掉，递过来时，沈妄才猛地回神。玉簪躺在谢砚辞掌心，白润的玉料上，一朵玉兰半开着，花瓣上还留着细腻的纹路，透着莹润的光。他赶紧举起手机，“咔嚓”拍了张成品，又把手机塞回口袋，伸手接过来时指尖碰着谢砚辞的掌心，暖得很。 “哥，你手可真巧。”他摩挲着玉簪上的纹路，眼睛亮得像落了光，“比店里卖的好看十倍。”
　　谢砚辞抽回手，拿布擦了擦指尖的玉屑，没接话，只是瞥了眼他揣手机的口袋，嘴角勾了点浅笑意：“拍够了？” 沈妄手一顿，耳朵尖悄悄红了，却没否认，只是把玉簪往怀里揣了揣：“就拍了两张……留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