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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apte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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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拍雨戏那天,天阴得像块浸了水的灰布,刚过正午,风就卷着碎雨丝往人骨头缝里钻。
剧本要拍沈故人在雨里等沈山河的戏,三个小时,从日头偏西等到天色擦黑,就为了那点“十年等一场空”的钝痛。谢砚只穿件单薄的白衬衫,站在人工雨幕里,水柱砸在肩上,没一会儿就把衣料泡得透湿,贴在背上,勾勒出清瘦的肩骨。起初他还能撑着,背挺得笔直,眼神望着巷口,像真在等什么人。
可雨下得久了,寒气顺着领口袖口往里钻,他嘴唇慢慢泛了紫,牙齿打着颤,说话时声音都发飘,却还是在导演喊“卡”后,抹了把脸上的水,哑着嗓子说:“陈导,再来一条吧,刚才眼神没到位。”
陆沉站在监视器旁,指尖攥着保温杯,指节都泛了白。屏幕里谢砚的背影在雨里抖,不是演的,是冻的——那点细微的、控制不住的颤,从肩膀传到指尖,看得他眉头越皱越紧。他没等助理递伞,跟旁边人交代了句“把姜茶热上”,转身就闯进了雨里。
“停!” 陆沉的声音穿过雨幕,带着点没压住的急。他走到谢砚身边,没说别的,先把自己的黑色冲锋衣脱下来,连带着体温一股脑裹在他身上,拉链往上拉到领口,把大半张脸都埋进毛茸茸的领子里。
“今天不拍了。” 谢砚被裹得一愣,抬手想把外套推回去,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拉链,就被陆沉按住了。
“别闹,”陆沉的手覆在他手背上,暖得烫人,“导演那边我去说。”他转头冲监视器方向喊,“陈导!明天再补吧!谢砚这状态拍不了,真冻病了耽误后期配音,得不偿失!”
陈钰怿在监视器后叹了口气,举着对讲机喊:“收工!都别冻着了!明天再拍!”
雨幕一停,谢砚紧绷的身子才松下来,腿一软,差点往地上滑。陆沉眼疾手快扶住他,才发现他腿都麻了,站都站不稳。
“谢了。”谢砚埋在冲锋衣领子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水气。
“傻不傻?”陆沉半扶半抱把人往休息室带,冲锋衣上的雪松味混着雨水的湿气,往谢砚鼻子里钻,竟比暖炉还让人安心,“跟自己较什么劲?沈故人等了十年,也不差这一天。”
“不一样,”谢砚攥着他的袖子,指尖泛白,“那是他等了十年的人……眼神得空,又不能真的空,得有东西牵着……”
“我知道有东西牵着。”陆沉把他塞进休息室的沙发里,助理刚好端着姜茶进来,他接过来递过去,杯壁烫得能焐热手指,“但你得先保住自己的身子,不然明天怎么演‘重逢’?”
谢砚捧着姜茶,指尖贴着温热的杯壁,看陆沉蹲在地上,捡他刚才掉在雨里的剧本。纸页泡得发皱,他却小心翼翼捋平,用干毛巾一点点擦。
暖黄的灯光落在陆沉发顶,能看见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谢砚吸了口姜茶的热气,辣意从喉咙窜到心口,暖得发烫。他忽然觉得,那些关于“陆沉是商界狐狸”的传言,好像也没那么真。至少这个人,会在雨里把外套裹在他身上,会记得他不爱喝凉咖啡,会在他跟角色死磕时,伸手拉他一把。
“陆沉,”谢砚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什么,“外套……我洗了还你。”
陆沉抬头笑了笑,眼角弯出点细纹:“先穿着吧,明天还降温。”他顿了顿,补充道,“别总硬撑,有事……喊我。”
回酒店时雨已经停了,晚风卷着潮气往衣领里钻。陆沉洗了个热水澡,裹着浴袍往沙发上一坐,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切了小号点开那个熟悉的超话。
有阵子没来看,里面竟攒了不少新东西。首页飘着下午雨戏的高清修图,有人把他给谢砚裹外套的画面截了特写,暖黄滤镜加得恰到好处,连冲锋衣领口沾的雨珠都像镀了层光。底下有人扒细节:“陆沉的手一直按着谢砚的背呢”“看谢砚的耳朵!红透了!”,甚至还有人翻出开机时两人的合照,对比着说“一个月了!陆老师看谢老师的眼神都软了!”
陆沉勾着唇角往下划,指尖在一张谢砚蹲在片场看剧本的偷拍照上顿了顿——照片里谢砚没抬头,阳光落在他发顶,而镜头角落,他自己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瓶没开封的水,眼神偏过去的方向,恰好是谢砚的位置。这都能被扒出来,他低笑一声,这届粉丝是真厉害。
刷到眼酸时,肚子忽然“咕”地叫了一声。陆沉揉了揉肚子,起身拿了件外套,打算下楼找家便利店。
刚走到电梯口,就见谢砚的助理小周慌慌张张从电梯里冲出来,手里攥着个药袋,塑料包装被捏得发皱。
“小周。”陆沉叫住他。
小周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脸色更急了:“陆、陆老师?”
“怎么了?”陆沉瞥了眼他手里的药袋,“买这么多药?”
小周垮了脸,声音压得低:“砚哥他……发烧了,刚才量体温快三十九度了。”
“发烧?”陆沉眉峰一挑,下午喝姜汤时还好好的,怎么说烧就烧了,“不是喝了姜汤吗?没送医院?”
“送了他不肯去啊。”小周急得直搓手,“说就是淋了雨,吃点药睡一觉就好,我怎么劝都没用,总不能硬架着他去……”
陆沉皱了皱眉,往电梯里瞥了眼:“他在房间?”
“嗯,刚把他扶回去。”
“药给我。”陆沉伸出手,“我去送。你回去休息吧,折腾一下午了。”
小周愣了愣,把药袋递过去时,眼神里还带着点犹豫——大概是没想到陆沉会管这闲事。
陆沉接过来,指尖碰到冰凉的药盒,见他这表情,扯了扯嘴角补了句:“放心,我一定能让他吃下去。”
这话里的笃定让小周愣了愣,随即点头:“那……麻烦陆老师了!砚哥房号是1806!”
陆沉挥了挥手,转身按了电梯。电梯门合上时,他低头看了眼药袋里的布洛芬,又想起下午雨里谢砚冻得发紫的嘴唇,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电梯在十八楼停下,陆沉捏着药袋走到1806门口,抬手敲了三下门,力道放得轻:“谢砚?是我,陆沉。”
门里静了几秒,才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接着是门把转动的轻响。
门开了条缝,谢砚裹着件厚毛毯站在门后,脸颊烧得通红,眼尾却泛着点病态的白,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前,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怎么来了?”
“小周说你发烧了。”陆沉没等他让,侧身挤了进去,反手带上门。
房间里没开大灯,只开了盏床头灯,暖黄的光落在谢砚脸上,能看见他鼻尖沁出的细汗。
“量体温了吗?多少度?”
“没大事。”谢砚往床边退了两步,脚步虚晃了下,被陆沉伸手扶了把。
“就淋了点雨,睡一觉就好。”
陆沉没理他的犟话,把药袋往床头柜上一放,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烫得惊人,比下午在片场看着严重多了。
“快三十九度了还没大事?”他皱着眉把人按到床上坐好,“坐好别动。”
谢砚被他按得一僵,没挣扎,只是垂着眼看他在房间里转:先倒了杯温水,又从药袋里翻出退烧药,看了眼说明书,把药片倒在手心递过来:“吃药。”
“我自己来。”谢砚伸手要接,指尖却抖得厉害,没拿稳,药片掉在了床单上。他啧了声,要弯腰去捡,被陆沉按住了后颈。
“老实待着。”陆沉捡起床单上的药片,重新递到他嘴边,“张嘴。” 谢砚仰头看他,陆沉站在床边,逆着光,轮廓被灯光描得柔和,眼里没了平时的调侃,只有点绷着的急。他没再犟,乖乖张了嘴,药片落在舌尖,发苦。
陆沉立刻把水杯递到他唇边:“咽下去。” 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把苦味冲散了些。
谢砚喝完水,靠在床头闭着眼喘气,毛毯滑到了肩上,露出细瘦的脖颈。
陆沉伸手帮他把毛毯拉好,指尖蹭过他发烫的耳垂,顿了顿,又收回手:“晚饭吃了吗?”
“没胃口。”谢砚声音闷闷的。 “多少得吃点。”
陆沉摸出手机,“我让酒店送点粥上来?”
谢砚没应声,算是默认。陆沉订了粥,又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边,才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他:“怎么硬撑着不去医院?”
“去了也白去。”谢砚掀开眼瞥了他一下,“就是普通感冒发烧,输液也是等退烧。”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明天还要拍晨戏,耽误了不好。”
“陈导那边我去说。”陆沉打断他,“烧成这样怎么拍?真晕在片场才叫耽误。”
谢砚没再说话,闭着眼靠在床头。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陆沉没走,就坐在椅子上陪着,偶尔伸手探探他的额头,看烧有没有退些。
酒店的粥送来了,陆沉把小桌板架在床沿上,打开保温桶——是清淡的白粥,配了点咸菜。
“起来吃点。”他扶着谢砚坐直,拿了个勺子舀了勺粥,吹凉了递到他嘴边。谢砚愣了下,没张嘴。
“我自己能吃。”
“你手抖得连药片都拿不住,怎么吃?”陆沉没收回手,“快吃,凉了就不好喝了。”
谢砚看着他手里的勺子,又看了看他认真的眼神,终是没再拒绝,张嘴把粥咽了下去。白粥熬得软糯,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让人舒服。
陆沉一勺一勺地喂,没说话,却把咸菜挑了些碎末拌在粥里,递过去时轻声说:“有点味,能多吃点。”
吃了小半碗粥,谢砚实在吃不下了,摇了摇头。陆沉把碗收了,又让他喝了点水,才扶着他躺下,盖好被子:“睡会儿吧,醒了烧大概就退了。”
“你不用在这儿陪我。”谢砚掀开眼,看着他,“你也忙了一天了。”
“没事。”陆沉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拿出手机调了静音,“我在这儿待着,有事你叫我。”
谢砚没再说话,闭上眼。大概是药起了作用,没一会儿就呼吸平稳地睡了过去。
陆沉看着他睡着的样子,烧得发红的脸颊,蹙着的眉头,忽然伸手轻轻帮他抚平了。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房间里只有床头灯暖黄的光。陆沉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没看手机,也没动,就那么守着。直到后半夜,谢砚的烧退了些,呼吸也匀了,他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帮他掖了掖被角,拿起药袋和空碗,悄悄退了出去。
关门前,他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见谢砚睡得安稳,才勾了勾唇角,轻轻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