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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Chapte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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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片场的人工雨幕准时拉开。细密的水柱砸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把“医院后门”的布景浇得透湿。
陆沉站在廊下,藏蓝色的警服外套敞着,露出里面湿透的白衬衫,领口黏在颈间,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淌,滴在肩章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谢砚刚从“手术室”出来,白大褂下摆沾着道具血浆,被雨水打湿后更显沉。他站在雨里,背对着陆沉,肩膀微微垮着——按剧本,这是沈故人得知赵叔骸骨被找到后,第一次被沈山河堵个正着。
“开始!”陈导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带着电流音。陆沉抬脚走进雨里,皮鞋踩在积水里,发出“咕叽”一声闷响。他走到谢砚身后半步,声音被雨声滤得发沉:“赵叔的骨头,在城郊废工厂挖出来了。”
谢砚没回头,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指尖攥着片皱巴巴的化验单——那是他刚给“病人”开的,此刻却成了藏情绪的幌子。“我知道。”他应得轻,像雨丝落在水面。
“你知道?”陆沉上前一步,伸手攥住他的胳膊,警服袖口的水珠蹭在谢砚的白大褂上,晕开一片深色,“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砚挣了下,没挣开,才缓缓转过身。雨水打在他脸上,顺着下颌线往下淌,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
他看着陆沉,眼里没了平时的冷,只剩一片雾蒙蒙的红:“哥,别查了。”
“别查了?”陆沉的手收紧了些,指节泛白,“爸死那年,赵叔是最后一个见他的人!现在他死了,你让我怎么不查?”
“查了又能怎么样?”谢砚猛地提高声音,又被雨声压下去,“人死不能复生!你非要把当年的事翻出来,是想让沈家彻底散了吗?”
“卡!”陈导的声音突然响起,雨幕应声停了。助理立刻撑着伞跑过来,把毛巾往两人手里塞。
陈导蹲在监视器前,手指点着屏幕:“陆沉,你刚才攥他胳膊那下太狠了。沈山河是急,但他看沈故人的眼神里得有疼——你想想,这是他十年没好好说过话的弟弟,现在站在雨里跟他呛,他心里能没点揪着的地方?”
陆沉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水,点头:“我明白,刚才情绪太冲了,没顾上。”他瞥了眼谢砚,对方正低头拧白大褂的水,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刚才那场戏,谢砚的情绪其实收得刚好,是他太急了。
陈导又转向谢砚:“谢砚,你那句‘是想让沈家彻底散了吗’,太硬了。沈故人不是在跟他哥吵架,是在怕。他怕沈山河查下去出事,怕当年的真相捅出来,兄弟俩彻底回不了头。得把那点‘怕’藏在话里,软一点,像哀求。”
谢砚抬头,把毛巾搭在肩上:“我试试。”他看向陆沉,眼里带着点歉意,“刚才我也没接好,你那句‘怎么不告诉我’,我该再顿半秒的。”
“没事。”陆沉扯了扯嘴角,把自己的毛巾递过去——谢砚的那条已经湿透了,“再来一条。” 谢砚接过来,没说话,只是用毛巾按了按眼角。
雨停了,风一吹,带着点凉意。场务在调整灯光,道具组重新铺积水,片场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脚边的水洼在慢慢渗进地里。
“准备好了吗?”陈导的声音再次传来。
陆沉和谢砚同时点头。助理把伞撤开,两人重新站回原位——陆沉还站在廊下,谢砚背对着他,只是这次,谢砚的手没插在口袋里,而是轻轻垂在身侧,指尖贴着白大褂的缝线,像在攥着什么宝贝。
“开始!” 陆沉再走进雨里时,脚步慢了些。他站在谢砚身后,没立刻说话,先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远处道具组的动静。等了两秒,才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尾音带着点颤:“赵叔的骨头,挖出来了。”
谢砚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下。他转过身时,没立刻看陆沉,先垂着眼看了看地上的积水,再抬眼时,眼里的红更淡了,却多了层雾:“哥,别查了。”
“我怎么能不查?”陆沉抬手,没再攥他的胳膊,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袖口,“爸死得不明不白,赵叔也死了……我是警察,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谢砚看着他的手,又抬头看他的眼,忽然别开脸,声音轻得像叹息:“查了,就真回不去了。”
“卡!”陈导猛地一拍大腿,“好!就这个感觉!”
雨幕彻底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漏出来,照在两人身上。陆沉看着谢砚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忽然觉得,刚才那句“回不去了”,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不是沈山河的疼,是他陆沉的。
雨停时天已擦黑,片场风一吹带着潮气,陆沉裹紧外套往休息区走,路过茶水间时顿了脚,回头跟助理交代:“让食堂多煮点姜汤,姜放足,趁热给组里每个人都送一份。”
助理应着跑了,没过半小时,就见几个场务端着保温桶穿梭在片场,碗沿冒的热气混着姜味飘了满场。
陆沉刚接了一碗,指尖碰着瓷碗暖得发烫,转头就看见谢砚缩在角落的折叠椅上,手里也捏着碗姜汤。
他走过去时,正撞见谢砚皱着眉往嘴里抿了一小口。那口汤刚下肚,谢砚的眉峰就拧成了疙瘩,嘴角往下撇着,连眼尾都泛了点红,像是吞了口黄连,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僵坐在那儿,表情苦得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么难喝?”陆沉在他旁边坐下,忍着笑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碗。
姜汤的辛辣气窜进鼻子,确实算不上适口,但也没到这副模样。
谢砚没看他,又小心翼翼啄了一小口,喉结滚了滚才咽下去,声音闷闷的:“陈导让喝的,说防感冒。”话虽这么说,他捏着碗沿的手指却收紧了,显然是实在熬不住这味。
陆沉瞧着他那副“视死如归”又偏要硬撑的样子,终于没绷住,低低笑出声。“嫌难喝就别喝这么小口,”他把自己没动的那碗推过去,“大口灌下去,也就呛一下,总比在这儿小口抿着遭罪强。”
谢砚瞥了眼他递过来的碗,又看了看自己碗里还剩大半的姜汤,犹豫了下,还是把自己的碗往旁边挪了挪,伸手接了陆沉的。
这次他没再小口抿,仰头咕咚喝了大半,放下碗时眼角沁出点生理性的泪,却梗着脖子瞪陆沉:“笑什么笑,你喝着不难喝?”
“难喝啊,”陆沉挑着眉笑,伸手替他擦了擦眼角没擦干净的泪渍,指尖蹭过他发烫的皮肤,“但没你喝得这么委屈。”
谢砚被他碰得一僵,猛地别开脸,耳根悄悄泛了红,没再反驳,只是低头小口小口喝起了剩下的姜汤——只是这次,嘴角好像没刚才绷得那么紧了。
收工回酒店时已近午夜,陆沉卸了妆换了便服,往沙发里一陷就不想动。助理刚把夜宵放在茶几上,他摸过手机解锁,指尖划着屏幕漫不经心往下翻,热搜榜尾突然跳出来个词条——#陆沉谢砚医院对峙#。点进去第一眼就是下午拍雨戏的路透,不知道是谁抓拍的:他站在雨里攥着谢砚的胳膊,谢砚垂着眼没看他,白大褂下摆泡在水里,两人头发都湿淋淋的,却莫名有种较劲似的亲昵。
评论区刷得飞快,“警服x白大褂好配”“这眼神张力我先嗑为敬”的词条飘了满屏,甚至还有人剪了两人红毯互呛的动图对比,配文“从针锋相对到雨中对峙,这对是真的”。
陆沉挑了挑眉,指尖点着那张路透照存了图,点开和谢砚的聊天框发过去,附了句:“谢老师,看看网友的新发现。”
没两分钟谢砚就回了,是个“?”。
陆沉又把那条“针锋相对到雨中对峙”的评论截图发过去。
这次谢砚回得快:“无聊。”后面却跟了个句号,没带半点真生气的意思。
陆沉笑了,指尖敲键盘:“我觉得挺有意思,至少比‘陆沉谢砚片场不和’靠谱。”
谢砚:“你还看这个?”
陆沉:“刚刷到的。顺便说句,谢老师下午那滴泪演得不错,网友都夸你眼技。”
对话框安静了几秒,谢砚回了句:“你也没差。”接着又补了条,“早点睡,明天还要拍晨戏。”
陆沉回了个“嗯”,退出聊天框时嘴角还勾着。他对着那张路透照看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退出大号切了小号——那号是他早年注册的,除了助理没人知道,头像是只猫,昵称就叫“随便看看”。
指尖在搜索框里敲了“陆沉谢砚”,底下自动跳出“陆沉谢砚超话”。
他点进去,首页全是两人的合照、饭绘和片场细节分析,甚至有人把他给谢砚递姜汤的画面截了图,配文“冷战期互相关心什么的最戳了”。
陆沉指尖顿了顿,划着屏幕看了几条,突然觉得这些网友倒比他自己还懂戏里的情绪。他没犹豫,点了“关注”,看着“已关注”三个字跳出来,才退出超话,把手机扔回茶几上。
助理刚收拾完夜宵进来,见他靠着沙发笑,纳闷道:“沉哥,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陆沉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手机:“没什么,看了个有意思的故事。” 他没说是什么故事,只是拿起手机又看了眼那张路透照——谢砚垂着眼的样子,睫毛上像还沾着雨珠,倒比镜头里看着更软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