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收集录》旧巷春深

16、Chapter2

　　沉舟影业的例会正开到关键处，陆沉指尖敲着会议桌，听部门主管汇报下季度的投资计划，桌角忽然被轻轻放了份文件。助理俯身，声音压得极低：“沉哥，陈钰怿导演的本子，《山河故人》。现实题材，讲兄弟反目的——听说，也递到谢砚老师那儿了。”
　　陆沉掀开文件的手顿了顿。指尖落在“陈钰怿”三个字上时，他眉峰微挑——这位导演的功力业内公认，当年一部《雾锁桥》横扫三金，从不拍虚的。再往下翻，剧本梗概跃入眼帘：哥哥沈山河是刑警，弟弟沈故人是外科医生，十年前因一桩旧案反目，一个咬着真相不放，一个偏要护着“罪人”，最后在绝境里重新站成一排。字里行间全是张力，既有警匪对峙的硬气，又有兄弟拉扯的软处，冲奖的骨相、爆票房的皮相，全占齐了。
　　“下午的会推了。”他合上剧本，指尖在封面上敲了敲，“联系陈导，说我去试镜。”
　　助理愣了愣：“沉哥，您哪用试镜？陈导那边肯定……”
　　“要试。”陆沉抬眼，目光扫过会议室里噤声的众人，又落回剧本上，“谢砚会去。”他要堂堂正正拿角色，不光是冲这好本子，更想瞧瞧，谢砚那双演惯了文艺片的眼睛，能把沈故人的隐忍藏得几分深。
　　试镜定在三天后，陈钰怿的私人片场。陆沉到的时候，谢砚已经在角落里坐定了。
　　白T恤配牛仔裤，素得像没上镜的大学生，手里捏着本卷了边的剧本，眉头皱着，指腹在“沈故人”的台词下反复划着，笔尖在页边空白处写了串小字，瞧着像是情绪批注。
　　陆沉走过去，把手里的咖啡往他桌角一放：“美式，不加糖奶。”
　　谢砚抬头时，眼里先闪过点惊讶，随即拿起咖啡抿了口，指尖蹭过温热的杯壁：“谢了。”顿了顿，他扬了扬手里的剧本，“你也来抢？”
　　“不然呢？”陆沉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二郎腿一翘，“沈山河这角色，我演。”
　　“沈山河是我的。”谢砚挑眉，把剧本往桌上一扣，“我比你合适。”
　　“哦？”陆沉笑了，指尖敲了敲剧本上“刑警队长”的标注，“谢老师凭什么？沈山河得有股子刀劈不开的硬气，你这‘冷感艺术家’的样子，演枪林弹雨里的狠劲？别到时候像在拍文艺片。”
　　“总比你演沈故人强。”谢砚毫不示弱，“沈故人心里揣着十年的愧，脸上却得装得云淡风轻，你这一身‘资本玩家’的气场，演出来像商人谈生意，不像医生藏心事。”
　　两人正呛得带劲，身后忽然传来笑声。陈钰怿揣着个保温杯走过来，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行了行了，俩影帝别较劲儿了。
　　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对戏的样子，才都叫过来的。”他往布景板那边扬了扬下巴，“来，试那场‘医院对峙’的戏。”
　　那场戏是兄弟反目后的第一次正面撞破。沈山河攥着旧案的线索追到医院，堵着刚下手术台的沈故人，字字都往痛处扎——“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当年爸的死，是不是跟他有关？”
　　陆沉站到布景板前的瞬间，身上的漫不经心全敛了。刚才还带着笑的眼，此刻沉得像淬了冰，眉峰压着，下颌线绷得紧，活像把刚从枪套里拔出来的枪，锋芒里裹着没处泄的火。开口时，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尾音带着压抑的颤：“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谢砚背对着“病床”站着，白大褂的下摆还沾着道具用的“血渍”。他没立刻回头，先是抬手按了按眉心，像真刚熬过一台累人的手术，而后才缓缓转过来。眼里带着化不开的疲，睫毛垂着，遮去大半情绪，只在陆沉提到“爸的死”时，眼尾极快地红了一下，又被他硬生生压下去。“哥，”他叫得轻，像叹息撞在墙上，“你别查了。”
　　“别查了？”陆沉往前逼了半步，两人距离不过一尺，能看见谢砚白大褂领口下的喉结滚了滚，“爸死得不明不白，你让我别查了？沈故人，你还是不是沈家的儿子！”
　　“我是！”谢砚猛地抬头，刚才压下去的情绪全破了，眼里翻着汹涌的浪，却在话说到一半时猛地收住——“正因为我是沈家的儿子，我才让你别查！你再查下去，毁的不只是你，还有……”后半句咽回喉咙里，他别开脸，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总之，你别管了。”
　　陆沉盯着他的侧脸，忽然扯了扯嘴角，是冷笑：“我知道了。你早就找到他了，是不是？你在护着他。”
　　谢砚没说话，指尖攥着白大褂的袖口，指节泛白，肩膀轻轻抖了一下。 “卡！”陈钰怿猛地一拍手，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好！太好了！”
　　他快步走过来，先拍了拍陆沉的胳膊：“陆沉，狠劲够了，但少点东西——沈山河再气，也是疼弟弟的。刚才那句‘你还是不是沈家的儿子’，得带点失望，像心被剜了块，不是纯粹的怒。”又转向谢砚，指了指他的眼睛：“谢砚，隐忍够味，但慌乱收收。沈故人是医生，最会藏情绪，慌乱不能让肩膀抖，就在眼里闪一下，像火苗似的，亮了又灭了，才对。” 两人都点了头。陆沉往后退了半步，抬手松了松领口，谢砚则低头揉了揉眼睛，指尖蹭过眼尾时，还带着点红。
　　再试时，陆沉那句质问里果然掺了失望。“你还是不是沈家的儿子”——尾音发沉，像锤子敲在棉花上，闷得人心慌。
　　谢砚则把情绪收得更紧了，直到陆沉说出“你在护着他”，他才极快地抬了下眼，睫毛颤得像被风吹动的蝶翼，眼里那点慌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随即又被他用一层冷掩了回去。
　　“就他俩了！”陈钰怿拍着大腿笑，“陆沉演沈山河，谢砚演沈故人，没跑了！”
　　陆沉转头看谢砚时，对方也正往他这边瞧。刚才还剑拔弩张的眼神，此刻都软了些，谢砚嘴角勾了勾，眼里带着点揶揄的笑，陆沉也跟着弯了眼——刚才那点针锋相对，倒像场没当真的玩笑。
　　《山河故人》开机那天，城南影视基地的晨雾还没散。陆沉的车刚停在片场入口，就见副导演举着喇叭跑过来，脸上堆着笑：“陆老师可算来了！陈导正念叨您呢——道具组把沈山河的警服熨好了，您先去试装？”
　　陆沉应了声，刚要往里走，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个人。谢砚穿件简单的灰色连帽衫，手里捏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正低头跟助理说什么，侧脸被晨光描得柔和，少了红毯上的冷意。
　　“谢老师来得挺早。”陆沉走过去，指尖敲了敲他手里的水瓶，“不进去？”
　　谢砚抬头，眼里闪过点意外，随即扯了扯嘴角：“等你啊。”
　　话出口又觉得不妥，轻咳了声补了句，“等你试完装对台词，陈导说开机第一场就拍医院对峙。”
　　陆沉挑眉：“这么急？”
　　“怕你忘了词。”谢砚瞥他一眼，转身往化妆间走，“赶紧去试衣服，别耽误时间。”
　　陆沉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也跟着进了棚。沈山河的警服是藏蓝色的，布料挺括，肩章和领花都是实打实的金属件，穿在身上沉得很。他对着镜子扯了扯袖口，正调整腰带，谢砚抱着剧本走进来，手里还多了件白大褂。 “合身。”
　　谢砚站在镜子旁，上下扫了他一眼，“就是肩窄了点——沈山河是刑警，常年练擒拿，肩背该更宽些。”
　　“道具组按我尺寸做的。”陆沉转身，见谢砚正往身上套白大褂，衣摆扫过地面时带起点灰，“你这也差不多，就是少了点消毒水味。”
　　谢砚动作顿了顿：“下午开拍前会喷点，入戏。”他翻出剧本，指着“医院对峙”那场戏的台词，“昨天想了下，沈故人说‘你别查了’的时候，不该是硬邦邦的，得带点哀求。”
　　“我没说要硬邦邦。”陆沉凑过去看剧本，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能闻到谢砚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我琢磨着，沈山河那句‘你护着他’，该带点自嘲——他不是真怪弟弟，是气自己查了十年没进展。”
　　谢砚抬眼看他，眼里亮了下：“对，就是这意思。”他指尖在剧本上划了道线，“这里加个动作？沈山河说完，沈故人攥紧白大褂的袖口，这样更能藏情绪。”
　　陆沉点头：“行。” 正说着，陈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陆沉谢砚！试装好了没？出来拍开机照！”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点笑意。谢砚先往外走，白大褂的衣角被风掀起个角，陆沉跟在后面，警服的腰带扣在阳光下闪了闪——一个是刚硬的刑警，一个是隐忍的医生，还没开拍，角色的张力已悄然漫开。
　　开机仪式简单，上香、揭红布，陈导拿着喇叭喊了句“祝《山河故人》开机大吉”，全场都鼓起掌来。陆沉站在谢砚旁边，被记者的闪光灯晃得眯了眯眼，手肘不小心碰到谢砚的胳膊，对方没躲，反而往他这边靠了靠，低声说：“别紧张。” “我没紧张。”陆沉回得快，却在镜头扫过来时，极自然地往谢砚那边偏了偏头——后来这张合照被粉丝扒出来，配文是“双影帝同框，警服与白大褂好配”，只是那时两人都忙着拍戏，没工夫看手机。
　　中午吃饭时，陆沉端着盒饭找谢砚，见他正蹲在树荫下啃面包，旁边放着半盒没动的沙拉。
　　“怎么不吃盒饭？”陆沉把自己的盒饭推过去，“我这份没放香菜。”
　　谢砚愣了下，接过盒饭：“助理买的，忘了说我不吃沙拉。”他打开盒饭，见里面有块红烧排骨，抬头看陆沉，“你不吃？”
　　“不爱吃甜口的。”陆沉拿过他手里的面包咬了口，“你吃吧，下午拍戏耗体力。”
　　谢砚没再推，低头扒了口饭。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两人身上，斑斑驳驳的，远处道具组在搬器械，吵吵嚷嚷的，可树荫下却静得很，只有两人咀嚼的声音，和偶尔翻剧本的沙沙声。 “下午开拍别掉链子。”谢砚忽然说，嘴里还含着饭，声音有点含糊。
　　陆沉笑了：“你才别掉链子。”他指了指谢砚的剧本，“别到时候我情绪到了，你接不上。”
　　谢砚抬眼瞪他，眼里却没火气，反而带着点笑意。
　　风一吹，树叶沙沙响，陆沉看着他低头吃饭的样子，忽然觉得，进组这天，好像比想象中有意思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