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收集录》旧巷春深

15、Chapter1

　　金鸡奖红毯铺着碎钻似的光河，闪光灯砸在地上，溅起刺目的星子。陆沉立在签名板前，笔锋凌厉地落下“陆沉”二字，黑色高定西装绷着挺直的肩背，领口珍珠袖扣被灯光映得发亮——那是《掌上星》角色的同款，早被粉丝扒去刷了八百条热搜，此刻正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晃得人眼晕。
　　“陆老师！恭喜拿奖！”记者挤到前排，话筒递得极近，“刚谢砚老师说‘票房和奖项没什么可比的’，您觉得是暗讽吗？” 陆沉抬眼时，视线正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不远处的谢砚身上。
　　对方穿烟灰色礼服，没打领带，领口松着两颗扣，被一群摄影围着，侧脸冷得像浸在冰水里的玉。他捏着笔的手指顿了顿，没回头，嘴角却勾出点笑，那笑意没沾到眼底：“谢老师是文艺片影帝，眼界高，许是觉得百亿票房，不如他那座三金奖杯实在。”
　　话答得又尖又巧，既没认“暗讽”，又把“票房”“奖项”的对立原封不动抛了回去。记者还想追问，陆沉收了笔，指尖轻拍对方话筒：“别追着问了，去问问谢老师，刚提名时紧不紧张？” 他转身往内场走，皮鞋踩在红毯上的声响，早被快门声吞了。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谢砚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却够周遭人都听见：“紧张倒不至于，毕竟比起‘票房神话’，我更信手里的剧本。” 陆沉脚步没停，嘴角弧度却深了些。有意思。
　　颁奖礼座位按提名排，他和谢砚隔两个位置，中间是老戏骨周明远。周明远显然听了红毯上的茬，凑过来低声笑：“你俩这是较上劲了？‘陆百亿’对‘谢三金’，至于吗？”
　　陆沉端着茶杯抿了口，目光扫过谢砚的背影——那人正低头翻节目单，睫毛长而密，在眼下投出一小片软影。
　　“不是较劲，”他慢悠悠道，“是道不同。”他拍商业片，算票房盯投资，是资本堆里的玩家；谢砚钻文艺片，抠细节磨情绪，是镜头前的匠人，本该是两条平行线，偏生总被人拎到一块儿比。
　　周明远撇撇嘴：“我看是你俩太像了，都犟。” 颁到“最佳男主”时，陆沉其实没太紧张。
　　《掌上星》的票房摆在哪儿，角色弧光也够完整，拿奖算意料之中。但当颁奖嘉宾念出“陆沉”二字，他起身时，还是下意识往谢砚那边瞥了眼。
　　谢砚也在看他，没笑，眼神却平平静静的，像在看个“合格的对手”。陆沉朝他微不可察点了点头，转身走上舞台。
　　后台转角比想象中暗，谢砚刚从洗手间出来，就被堵在了墙根。
　　陆沉靠在对面墙上，西装外套脱了搭在臂弯，白衬衫领口松着颗扣，少了红毯上的锐利，多了点漫不经心的痞气。
　　“谢老师这话，是嫌我没拿过三金？”他挑眉，声音带笑，却藏着刺。
　　谢砚抬眼，撞进他眼里的光里。陆沉的眼睛亮，像淬了星光，看人时却总带着点审视，仿佛在算“这人值不值得打交道”。
　　“陆总这话，是嫌我票房没破亿？”他回得也快，手插在礼服口袋里，脊背挺得笔直，“还是说，陆总拿了奖，就容不得别人说句实话了？”
　　“实话？”陆沉往前挪了半步，两人距离骤然拉近，能闻见谢砚身上淡淡的冷杉味，和他自己身上的雪松味撞在一块儿，竟不违和。“谢老师觉得，票房高就是‘水分大’？那《雾中灯》拿提名，是靠评委眼瞎？”
　　谢砚皱眉：“我没说你水分大。” “但你也没说我实至名归。”
　　陆沉盯着他的眼睛，“谢老师，别装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这种靠商业片走红的，比不上你这种‘艺术家’？”
　　空气僵了半秒，谢砚忽然笑了。不是冷笑，是极淡的、带点无奈的笑：“陆总，我没功夫跟你争这个。”他侧身想绕开，陆沉却伸手拦了下，指尖差点蹭到他胳膊。
　　“别急着走。”陆沉收回手，语气松了些，“我就是好奇，谢老师这么清高，刚才颁奖时怎么没翻我白眼？”
　　谢砚瞥他一眼：“我没那么没风度。”顿了顿，补充道，“《掌上星》医院那场戏，演得还行。”
　　就这一句“还行”，倒让陆沉莫名消了气。他往后靠回墙上，摆摆手：“行了，不逗你了。”
　　两人没再说话，走廊里只剩远处飘来的颁奖音乐。
　　谢砚低头看手机，眉头皱得更紧——助理说停车场来了不少私生，堵着车走不了。他啧了声，刚要回消息，就听陆沉问：“车被堵了？”
　　谢砚抬眼看他，
　　没否认。陆沉拿起臂弯里的外套，往走廊那头走：“跟我来。”
　　谢砚愣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陆沉的车停在VIP通道出口，是辆低调的黑色SUV。他拉开车门，挑眉：“谢老师，要搭车吗？总不能让三金影帝被堵在这儿，传出去丢份。”
　　谢砚站在车外看了他几秒。陆沉的侧脸在路灯下软和些，鬓角有几缕碎发，没了红毯上“商界狐狸”的样，倒像个普通年轻人。
　　他弯腰上了车，报了个地址。车里很干净，副驾储物格里露着半盒薄荷糖，是他常吃的牌子。
　　陆沉递来瓶矿泉水，瓶身是温的。“刚在台上说的话，别往心里去。”陆沉发动车子，目视前方，“被记者问烦了，找你撒撒气。”
　　谢砚拧开瓶盖喝了口，温水滑过喉咙，熨帖得很。他低声道：“谢谢。”
　　陆沉没接话，车里只剩引擎声。谢砚靠在椅背上，看窗外倒退的夜景，忽然想起三年前——他还没拿三金时，去看陆沉的处女作《烈阳》。
　　那时候陆沉刚出道，演个叛逆少年，眼里有火，和现在“资本玩家”的样子判若两人。他当时还跟朋友说：“这小子要是肯沉下心，能成。”没想到现在，两人竟成了被全网比较的“对手”。
　　“你住这儿？”陆沉的声音打断思绪。车停在老小区门口，没门禁，只有两盏昏黄的路灯。
　　“嗯。”谢砚解安全带，“谢了，陆总。”
　　“叫陆沉就行。”陆沉看着他，“下次再被堵，给我打电话。”报了串号码，又笑，“别客气，毕竟——咱们都是影帝，得互相照应。”
　　谢砚没应声，推开车门下了车。走到单元楼门口时回头，陆沉的车还停在原地，车窗降着，那人正低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划着。
　　谢砚转身上楼，掏钥匙时，指尖碰到口袋里的手机——他刚才悄悄存下了陆沉的号码。
　　车里，陆沉看着谢砚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才收回目光。助理发来消息：“沉哥，谢老师的私生打发走了。”他回了个“嗯”，点开备忘录，新增一条：“谢砚，住青藤小区，不爱喝冷水，薄荷糖只吃绿箭。” 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他忽然笑了。
　　道不同又怎样？对手嘛，总得多了解点。陆沉的车驶出老小区，引擎声渐远时，他才松了松领带。
　　回到家刚换了鞋，手机屏幕就亮个不停，点开社交软件，果然满屏都是金鸡奖的余波——他和谢砚红毯上那句互呛早被截了动图，配文不是“神仙打架”就是“影帝不和实锤”，评论区吵得热火朝天。
　　他指尖划着屏幕，忽然顿住。除了这场“暗战”，另条热搜正悄悄往上爬：#陈钰怿山河故人筹备#。
　　点进去全是业内人的分析，有人贴出了模糊的剧本大纲，有人扒着陈导过往的作品猜风格，底下清一色的“这本子绝对是冲奖的”“谁能拿到角色算捡到宝了”。
　　陆沉靠在沙发上，指尖敲了敲屏幕上“山河故人”四个字。陈钰怿的本子，从来没让人失望过，更别说这题材——现实向的兄弟情，里子裹着旧案和救赎，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块能嚼出滋味的硬骨头。他摸出烟盒，刚抽出一根，又想起谢砚在车里时皱着眉摆手的样子，顿了顿，又把烟塞了回去。手机备忘录里，“谢砚”的名字底下，他添了句：“陈导新片，或许该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