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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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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明明一副不驯的口气,行礼却还算标准,这倒让程墨提起了几分兴趣,问费介道:“你徒弟?成色怎么样?”
费介口吻不无自豪,“毒理小有所成。”
程墨露出一个笑来,道:“范闲,来个最毒的给我试药。”
范闲看了一眼费介,费介下巴一动,示意给她便是。范闲也就不再多言,从腰包里掏出一个蜡丸抛了过去,还好心解释:“遇水即化,口味偏咸,内服外用均可。”
捏开蜡丸,手里的小药丸颜色偏浅,程墨一口吞下,舌头一转,确实微咸,有点海鲜味儿。
一个呼吸后,程墨脸颊微红,吐出半口血,范闲已经把解药摸出来了,就看程墨摆摆手,脸色已然如常,说:“这药不错,我送你一次护卫,不要钱,下次有新药给我试药就成。”
范闲愕然,这药他试过,只沾了一点儿粉末,便觉得上半身都麻痹了,幸亏解药配得不错,才缓过来。
而面前的少女……是什么怪物?
范闲忍不住向费介求证:“不是,我这药,药翻九品根本没问题,她怎么?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啊!”
费介笼着袖子,笑道:“吓到了吧,这丫头从小把三处的药当糖豆吃,现在普通货色根本奈何不了她。”
“我这可不是普通货色!”范闲气道。
“好啦好啦,别破防了,我这不是吐血了么?”程墨眨了眨眼睛,道:“吐着吐着,就习惯了。”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程墨摇头笑了笑,道:“脱离车队够久了,费老,咱回吧。”
费介看了眼天色,转头看着范闲,神色略凝重:“就是天大的事儿,也要等我回来。”
费介难得神情郑重,范闲也不由得认真起来,他沉默点头,目送费介。
然后范闲就看见费介和程墨有说有笑地往回走,程墨似乎是被费介拿捏住了什么,一脸肉疼地从袖子里面又掏出一个梨子给费介。
范闲离别的愁绪一下子就淡了——不是?合着就他被扔下了?
范闲气鼓鼓地回了自己的马车,掀开车帘,就见滕梓荆紧绷着身体,手里拿着匕首,一脸防备地看过来。
“是我,还能有谁,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范闲慢悠悠坐下,拍了拍滕梓荆的胳膊。
滕梓荆神色有些复杂,问道:“你就这么全首全尾回来了?”
“能怎么?我老师能怎么我?”范闲意识到不对,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墨姑娘刚刚过来了……”滕梓荆一脸郁卒,“她没惊动车队,单单盘问我一个人。”
范闲皱起眉头,“怪不得她摘了梨子,果园确实离这里更近……她都问你什么了?你……都说了?”
滕梓荆呲着牙,道:“那可是墨姑娘……她让我自己回去领罚,不过她也应承了我等查出幕后真凶之后让我离开鉴查院。”
“听起来,她人还不错?”范闲眼睛眯起来,“那你刚刚还问我为什么全首全尾回来?”
滕梓荆看了一眼无知无觉的范闲,道:“墨姑娘自小在鉴查院长大,是六处主办影子的徒弟,与小言大人一同长大。”
范闲眨了眨眼睛,豁,青梅竹马!
“小言大人素来守礼,只是经常与墨姑娘在京都闲逛。墨姑娘处事随性,同辈之中,也就小言大人有几分薄面。”滕梓荆支着脸,叹了口气,道:“处里去年开了盘口,赌小言大人和墨姑娘过什么时候成亲。我赌的是小言大人明年就会下定,只是这北齐一行,成亲是遥遥无期了。”
听完这八卦,范闲也和滕梓荆一般支起了下巴,道:“听起来,我真是罪大恶极。这个墨姑娘没有对我下手,还真的透着几分奇怪了。”
“想来是墨姑娘大人有大量……”滕梓荆一个机灵,道:“你可千万别多想!”
“滕梓荆,你这话就更奇怪了。”范闲扭头问道:“你是想到什么了?”
滕梓荆闭紧了嘴,这次,是任范闲怎么威逼利诱,都没再开口了。
同滕梓荆八卦一番,范闲把这件事就放到了脑后。而那边厢。程墨也和言冰云解释了滕梓荆为什么还活着。
“滕梓荆假传死讯,是为了和范闲偷偷回京查找真凶?”言冰云冷笑,“他把鉴查院当瞎子聋子么?”
程墨拿水淋湿了手帕,擦了擦梨子,啃了一口,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才道:“他也是受害者嘛,多提防一下很正常。鉴查院一直没收到他还活着的消息,这才奇怪。”
“是啊……”言冰云接过梨子,“院里没收到消息……范闲虽有提司腰牌,可是这消息应当知会父亲的”言冰云手里握着梨子,轻声道:“还是已经知道了,被按下了?”
“能按下消息不让你父亲知道的,只有院长。”程墨三两口啃完了梨子,道:“陈萍萍肯定有自己的谋划,那就不是你我能知道的了……诶?这梨挺甜,你怎么不吃?”
言冰云抬起头看向程墨,道:“你是真的不知道?梨通离,临别赠梨,是不祥之兆。”
“你还信这个?”程墨拍着桌子笑起来,道:“言冰云,认识你这么久,我才知道你信谶纬之学?”
“取笑我?”言冰云虚空点了点程墨的额头,道:“我向来不信这些,只是……我想回来见你,难免有些患得患失。”
“别啊。”程墨向后一靠,眼睛微微眯起来,道:“你这样,我都有点儿不认识你了,你是谁啊?你是十二岁出四处任务,行事周全,指挥若定的白袍公子言冰云么?”
“你认识的只有那个言冰云么?”面前的少年眉头微挑,“陪你买烧鸡的是谁?陪你吃火烧的是谁?怎么,你都不认了么?”
“我认”程墨闭上眼睛,嘴角勾起来一个笑容,道:“小言公子小时候是很可爱啊!”
这话言冰云从小到大听得多了,但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朵,他想要镇定自若地取笑回去,却见程墨神情恍惚,声音轻细:“你啊……越来越像言冰云了……”
少女的脸朝着这边,眼睛却没落在自己身上,似乎在一个极为遥远的方向,描摹着另一个人的轮廓。
言冰云呼吸顿住,哪怕知道这八成是程墨再一次装鬼吓唬他,或者胡言乱语逗他玩,他还是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程墨没有真的送出千里,只送了百里,便往京都回返。
陈萍萍不在京都,她名义上坐镇鉴查院,实则是个吉祥物,没有主办会真的把重要机密事物通报给她。但是她需要在京都,看戏,以及……干自己想干的事。
庆国多用信鸽传讯,但是陈萍萍专门为程墨训了一只隼,当白色的身影飞在半空盘旋,程墨便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京都,牛栏街。
范闲入京都未到十日,便扯出一揽子麻烦事,内库之责,储君之争,婚约之谜,还有自己神秘莫测但是又神通广大的母亲——叶轻眉,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范闲头疼不已。
闲下来时,他很难不想到澹州时祖母复杂的眼神……和京都郊外月白衫子少女那句京都水深。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来京都背负着什么,而他却一头雾水。只是幸好有妹妹在身边,在庆庙偏殿一见钟情的少女,是自己的未婚妻。又有新交的滕梓荆和王启年,虽然在迷雾中穿行,但是好歹有人相伴。
但他却没想到,受二皇子之邀出行,能遇到如此凶险的刺杀。
北齐程巨树,身高九尺有余的巨汉,一身的横练功夫极难对付。
范闲想舍身相拦,好让刚和妻儿团聚的滕梓荆能回家,没想到滕梓荆没走,竟是要与范闲同生共死。范闲被程巨树打翻在地,抬头看时,滕梓荆已经被程巨树制住,范闲绝望之时,突然半空中掉下来两瓮酒,砸得程巨树眼冒金星,滕梓荆趁机脱身。
抬头看时,只见一个穿月白色衫子的少女站在从屋檐上一跃而下,一脚踹翻程巨树,程巨树轰然倒地,她却一个翻身,轻飘飘又落在屋檐。
“范闲??”程墨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浮灰,看着天井里狼狈的范闲和滕梓荆相互拉扯着站起来,眼睛一亮,道:“护卫的事儿就这么算了啊,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呢?!”
逃出生天已然不易,范闲惜福之人,自然乖乖点头。
程墨颔首,又指着屋檐下碎裂的酒坛,到:“春风楼的千日醉,两大瓮,你也要赔给我!”
范闲擦去嘴边的血,道:“多谢墨姑娘出手相助,这些损耗都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