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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长乐病重 ...

  •   寒冬并未因一夜的煎熬而仁慈些许,反而变本加厉。接连几日的北风像磨利的冰锥,肆无忌惮地穿刺着破棚每一个缝隙。尽管白天在铁匠铺能蹭到炉火的些许暖意,但夜晚漫长而酷寒的折磨,终究是压垮了本就瘦弱单薄的长乐。

      这天清晨,长安像往常一样,在天光未亮时就准备起身去上工。他轻轻推了推身边的妹妹:“长乐,该起了。”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醒来,只是含糊地哼唧了一声,身体蜷缩得更紧。

      长安觉得不对劲,借着棚口透进的微弱天光看去,只见长乐小脸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粗重,嘴唇干裂。他心头一紧,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长乐!”长安的声音瞬间变了调,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长乐你怎么了?”

      我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神涣散而迷茫,声音嘶哑微弱:“哥…我冷…头好晕…”

      浑身都在发抖,却又烫得像块火炭。

      发烧了!而且烧得很厉害!长安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爹娘当初就是这样,先是发烧,然后咳嗽,然后…然后就再也没起来…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四肢冰凉。他猛地将身上所有能盖的东西——那件破外衣、几块捡来的脏兮兮的麻布——全都裹在长乐身上,把她严严实实地包起来。

      “长乐,别怕,哥在这儿!哥去找大夫!你等着!”他的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颤抖得厉害,几乎语无伦次。

      他冲出破棚,冷冽的晨风刮在他单薄的衣衫上,但他浑然不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大夫!救妹妹!

      镇上的医馆在另一头。长安发疯似的在清冷无人的街道上奔跑,冻硬的土坷垃硌得脚生疼,他却跑得前所未有的快,肺叶像要炸开一般疼痛。

      终于看到医馆那扇紧闭的木门,门上挂着一个褪色的葫芦。他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捶门,拳头砸在冰冷的木板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大夫!开门!救命啊!开开门!”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绝望。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睡眼惺忪的药童探出头来,不耐烦地呵斥:“谁啊!大清早的嚎什么丧!师傅还没起呢!”

      “小哥,求求你,我妹妹病了!发高烧!很烫!求求大夫救救她!”长安扑在门缝上,语无伦次地哀求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那药童皱了皱眉,打量着他破烂的衣衫和冻得发紫的脸,语气冷漠:“看病?诊金先付一百文,药钱另算。有钱吗?”

      长安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一百文!他怀里那个小布包,就算加上妹妹卖花环攒下的所有铜钱,也远远不够!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声音发抖:“我…我现在没有那么多…能不能先欠着?我以后一定还!我做工挣钱还!求求你…”

      “欠着?”药童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年头谁还敢赊账?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染上那瘟病?去去去,没钱看什么病!别死在我们门口,晦气!”

      说完,不等长安再哀求,“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落栓的声音清晰而残忍。

      长安被隔绝在门外,冰冷的绝望瞬间将他淹没。他徒劳地又捶了几下门,里面却再无声响。他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那扇紧闭的、代表着生路的门,眼泪混合着鼻涕肆意流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只是想活下去都这么难?

      寒风呼啸着刮过空荡的街道,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和渺小。

      不行!不能放弃!长乐还在等着他!

      他猛地爬起来,像是疯了一样,又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那些看起来稍微体面些的人家的门。他跪在冰冷的地上,磕头,语无伦次地哀求,说妹妹病了,需要钱看大夫,他愿意做牛做马偿还…

      回应他的,大多是冷漠的关门声,或是从门缝里丢出来的几句不耐烦的驱赶。

      “滚开!小叫花子!” “谁知道是不是骗钱的!” “惹上瘟病怎么办?快走!”

      希望一点点熄灭,寒冷和绝望深入骨髓。他像个孤魂野鬼,在冰冷绝望的街道上游荡,不知该去向何方。

      最后,他失魂落魄地站在街头,浑身冰冷,心如死灰。他还能去哪里?他还能怎么办?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腰间——那里挂着爹留下的唯一遗物,一块普通的、并不值钱的旧玉佩。娘曾经说过,这是李家传下来的,不值钱,但是个念想。

      长安颤抖着手,解下那块还带着他体温的玉佩。玉佩触手温润,上面简单的纹路仿佛还残留着爹的指纹。

      对不起了,爹。

      他攥紧玉佩,朝着镇口那家当铺跑去。

      当铺的柜台很高,他踮起脚才能勉强把玉佩递上去。柜台后的朝奉耷拉着眼皮,懒洋洋地拿起玉佩,对着光瞥了一眼,随手就扔了回来。

      “破石头一块,不值钱。下一个!”

      “求求您!行行好!我妹妹病了,等着钱救命!”长安扒着柜台边缘,苦苦哀求,“多少都行!只要够抓一副药!”

      那朝奉被他吵得烦了,恶声恶气道:“吵什么吵!说了不值钱!非要纠缠,最多五文钱!爱当不当!”

      五文钱?连最便宜的退热药都买不起!长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看着那朝奉不屑一顾的脸,又看看手里那块被贬得一文不值的玉佩,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默默地捡起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玉石硌得他生疼。他一步一步地挪出了当铺。

      站在冰冷的街头,他茫然四顾,世界之大,竟没有一条能救妹妹的路。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快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长安?”

      长安僵硬地回过头,看到张铁匠正站在铁匠铺门口,手里拿着打铁的锤子,显然是刚开工。他看着长安失魂落魄、满脸泪痕的模样,皱紧了眉头:“咋了?出啥事了?你妹子呢?”

      听到这句询问,长安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崩溃。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上,眼泪汹涌而出,声音破碎不堪:“张叔…长乐…长乐她病了…烧得滚烫…我找不到大夫…我没钱…我当不了玉佩…张叔…求求你…救救长乐…”

      他语无伦次,只是不停地磕头,额头撞在冻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张铁匠脸色一变,扔下锤子,大步走过来,一把将长安拽起来:“病了?严重不?起来说话!别磕了!”

      “很烫…说胡话了…”长安泣不成声,“像…像我爹娘那时候一样…”

      张铁匠闻言,古铜色的脸上肌肉绷紧。他沉默了片刻,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几乎脱力的孩子,又想起那个平时安安静静躲在角落编花环的小丫头,重重叹了口气。

      “等着!”他吐出两个字,转身快步走进铺子后院。

      长安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张叔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张铁匠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些散碎的银角和铜钱。他一把塞进长安手里,粗声道:“拿去!赶紧去医馆!就说是西街打铁的老张让去的,先抓药,钱不够我晚点去结!”

      长安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钱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抬起头,看着张铁匠那张平时总是严肃甚至凶悍的脸,此刻却觉得无比可靠。

      “张叔…我…我一定还您…”他哽咽着,又要跪下。

      “还个屁!赶紧去!”张铁匠不耐烦地挥挥手,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快去!别磨蹭了!”

      长安像是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猛地爬起来,紧紧攥着那个救命的钱袋,朝着医馆的方向再次狂奔而去。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绝望,而是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希望。

      他一路狂奔,再次捶响医馆的门。当那药童不耐烦地再次开门时,长安直接将那袋钱塞到他眼前,声音因为奔跑和激动而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硬:“诊金!快叫大夫!西街张铁匠作保!”

      药童愣了一下,掂量了一下钱袋,又看了看长安通红的、带着狠劲的眼睛,终于不情不愿地让开了门:“等着!”

      这一次,门没有在他面前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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