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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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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跪在法阵中央,浮光剑静静躺在他脚边,剑身上还残留着谢清欲的血迹。他伸手触碰眉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温热。
“谢清欲……”他低喃着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法阵的红光越来越盛,地面开始剧烈震动。许随安的身影已经完全被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扭曲的黑影,正在阵法中心逐渐凝聚成形。
“沈临!快离开那里!”宋婉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沈临缓缓站起身,浮光剑感应到主人的召唤,自动飞入他手中。剑身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白光。
黑影终于凝聚完成,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阵法中踏出。那人面容俊美却带着邪气,正是被封印已久的混沌本体。
“各位神君,我们又见面了。”混沌的声音如同无数人同时低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
沈临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冰冷。他握紧浮光剑,剑身上的白光与他的灵力共鸣,在周身形成一道耀眼的光晕。
没有多言,沈临挥剑向混沌袭来。
混沌怒吼一声,滔天黑气向沈临袭来。沈临不躲不闪,浮光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诛魔阵,启。”
随着他一声令下,原本暗红的法阵突然变成耀眼的金色。无数光链从地面升起,将混沌牢牢锁住。
“留了后手?你以为同样的把戏能困住我两次吗?”混沌疯狂挣扎,黑气不断腐蚀着光链。
沈临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他依然稳稳站在原地:“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突然挥剑割破自己的左腕,任由血液滴落在阵法中心:“以血为引,以魂为祭——”
混沌终于露出惊恐的神色:“你疯了!这样你也会……”
“魂飞魄散?”沈临轻笑一声,“我不在乎,只要你永远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封印里,我便开心。”
“疯子!”混沌怒骂道。
他运起全身的法力,企图冲破阵法,却无济于事。
“什么?!”混沌不敢置信,仅凭沈临一人根本困不住他,为何他出不去这阵法?
突然,他猩红的瞳仁骤然一缩,转身看去——宋婉晴的玉簪率先碎裂,陆萧然的长剑寸寸折断,贺舟面上满是坚决,这三人竟也在献祭!
“真是一群疯子!”
他拼尽全力想要出去,诛魔阵暗红的法阵却泛起一阵剧烈的金光。
“不!”
“砰——!”巨大的光柱陡然升起吞噬众人,刺目的金光吞没了一切。
金光消散的瞬间,沈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刺眼的白光褪去后,耳边竟传来清脆的鸟鸣声。
他猛地睁开眼。
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洒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着柴火燃烧的焦香,混合着雨后泥土的清新。
“吱呀——”身后老旧的木门被人推开。
进来的是两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孩,他们对沈临视若无睹,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小女孩背着昏迷的男孩,小心翼翼将他安置在草席上。她舀起一勺清水,轻轻润湿男孩干裂的嘴唇。
片刻后,男孩幽幽转醒,他眼睛费力的张开一条缝:“你是谁?”
女孩见他醒了,女孩眼睛一亮:“你醒了!我叫王小七,你叫什么名字?”
她话音未落,男孩就又昏了过去。
沈临走近观察,男孩浑身是血,面色惨白如纸;女孩虽满脸尘灰,却掩不住那双灵动的眼睛。
沈临对他们没印象,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摊开手掌尝试凝聚神力,却发现力量仿佛被什么禁锢了。
他眉头微蹙,他的神力被限制了。
到了晚上,男孩才再次苏醒,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身旁坐着的王小七压在身下。
他的一双黑眸泛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冷意,他双手掐着王小七细弱的脖颈,声音森冷:“你是什么人?”
王小七似是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眼眸瞪大,面上写满惊恐。
“我……叫王小七,是……个孤儿。”她声音里带着颤抖。
“孤儿?”男孩眯眼打量着她,指节微微松动。
王小七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男孩犹豫了会,松开了掐着王小七的手。就在他松手的一刹那,王小七猛地起身,男孩摔倒在地上。王小七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反身将他压在身下,只不过她并没有掐他的脖子而是禁锢住了他的双手,用着他方才对她说话的语调道:“该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想挣脱,却不小心碰到了身上的伤。
王小七见他面色突然变得惨白,又忙不迭从他身下下去,轻轻扶起他,担忧的问道:“你怎么了?”
男孩疼得说不出话,倒在草席上蜷缩着身子。
王小七慌了:“你没事吧?”
“真的对不起,我忘了你身上有伤。”
“要不要我带你到山下去找大夫?”
男孩嫌她吵,忍着疼,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别吵。”
“我怎么能不说话,你是我好不容易带回来的,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男孩不想理她,他额角泛起细腻的汗珠。
“不行不行,还是要去找大夫,你忍着点啊。”王小七边说边扶起他,背在肩上往山下走。
山路崎岖,瘦小的女孩背着比她高大的男孩艰难前行。朦胧中,男孩看见女孩被汗水浸湿的后颈,心中涌起异样的情绪:为什么要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只是他没撑几秒就又晕了过去。
“钱叔,他什么时候才能醒?”男孩隐约听到王小七的声音。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透过一条缝隙,看到王小七正站在不远处与大夫说话。
“这个……不好说,可能一两天,也可能只要一两个时辰。”
“好好好。”王小七安抚着自己慌乱的心,从破旧的荷包中拿出所剩无几的铜板:“剩下的钱,我会还的。”
大夫看了眼她手中寥寥几个铜板,拿了一枚:“这就够了。你往日都在我店里帮忙,我也没给你工钱,权当相抵了。”
他余光瞥见苏醒的男孩,道:“你朋友醒了。”
闻言,王小七也来不及在说些什么,跟大夫到了谢,就跑到了男孩塌边:“你感觉怎么样?”
“好些了吗?”
“还疼吗?”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男孩睨她一眼:“你可以安静点吗?”他本来想说:“你能不能安静点。”但又想到她又是背着自己下山,又是给他找大夫的,就没这么说。
王小七立刻闭嘴,但不过几秒她又说道:“你要喝水吗?”她的目光落在男孩干燥的嘴唇上,没等他说话便自顾自倒了杯水。
她将男孩扶起,让她靠着自己肩上,将水一点一点的喂给他。
“还要吗?”王小七看着空了的杯子问道。
男孩别过脸去不看他,耳尖有些红,闷闷道:“不要了。”
王小七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问道:“你是不是发烧了?脸这么红。”说着她就要伸手去碰男孩的脸。
冰冷的手指和发烫的皮肤相触的刹那,男孩身体猛地一僵,他躲开王小七伸来的手,道:“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那不行,我要守着你,万一你好了后跑了怎么办?”
“……随你。”男孩说着,感觉身侧涌进一股冷风,他侧头看去——王小七掀开了他左侧的被子,挤了进来。
“你干什么?!”男孩脸爆红:“你怎么能跟男子同床共枕?”
“哎呀,别在这大呼小叫的。这不是没地方睡吗?况且这样我就可以更好的看着你了。”
“别吵了,睡吧。”王小七说着,闭上了双眼。
男孩身上有伤不便行动,只能乖乖躺着。
直到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也没睡着。
他侧头去看王小七的睡颜,心中冷笑:这就是看住我?不是说要守着我吗?怎么自己先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竟也睡了过去。
几个月后,在王小七的照料下,男孩的伤完全好了。
在朝夕相处中,王小七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许随安,随遇而安的随安。
沈临就在一旁观看他们两位的日常生活——从少年到青年,从相互斗嘴到心生爱意,再到成亲。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他们在山间的屋子上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门上也贴了大红囍字。
王小七在山下开了家医馆,许随安在医馆中当大夫,有了收入后他们两也没有从这里搬走。
许随安还给王小七取了个新名字——王若曦
此后,街坊邻居都叫她王若曦,只有许随安叫她王小七。
喜秤轻挑,盖头下露出王小七明媚的笑容。二人交臂共饮合衾酒,又各自截下一缕发丝结入香囊。许随安指尖拂过她的眉梢,低声道:“结发为夫妻,此生不相负。”
次年春日,王小七便有了身孕,许随安高兴得手足无措,每日总要轻抚王小七尚且平坦的小腹,低声对着那未出世的孩子说话。
王小七抚着微隆的小腹,笑眼弯弯:“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都好。”
王小七失笑:“你能不能稳重点?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烛光的暖光照耀着这幸福的一家三口。
直到——
“你这大夫是不是故意将我儿子医死的!”一个老妇人在医馆门口大叫。
许随安走出来,垂眸看了眼男子的脸——面色发红,唇色发紫。
他冷声道:“你儿子是中毒死的,与医馆无关。”
“怎么可能!”妇人目眦欲裂,指着许随安鼻子骂:“一定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人害死了我儿子!”
许随安不欲与她多言,他蹲下身看了看男子身上的红斑,拿出银针扎在了他手臂上,银针取出,针尖没入的地方发黑。
“你儿子是食物中毒,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儿子应该吃了一种鲜红菇帽白杆的蘑菇吧?”
妇人身形一僵,随后反驳道:“没有!一定是你下的毒,你还不敢承认!”
谢清欲冷眼看她:“你想怎么样?”
“赔钱!你把我儿子医死了!必须赔钱!”
许随安冷笑一声:“原来是因为这个。”
“把她拉走,别挡着人进来。”
话音刚落,两个帮工就将那老妇人拉走了。
那老妇人在哪大声嚷嚷着:“你会后悔的!”
许随安没有理会她的话,只庆幸王小七今天没来,否则她非得气个半死。
许随安拎着糕点踏上山路时,心头莫名一紧。远处院门歪斜的影子闯入视线,他瞳孔骤缩,糕点脱手坠地。
院中一片狼藉。晾晒药材的架子被推倒,草药散落一地,混着碎裂的陶罐和翻倒的锅碗。许随安踉跄着冲向内屋,指尖刚触到门板,浓重的血腥味便从缝隙中渗了出来。
许随安猛地推开门,昏暗的屋内,一道斜光从门外刺入,正照在蜷缩在地的王小七身上。她的衣裙已被血浸透,暗红的痕迹在地面蜿蜒成触目惊心的溪流。
许随安双膝重重砸在地上。他抖得几乎抱不住她,颤抖的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又猛地松开:“不会的,不会的。”他声音沙哑的厉害。
“一定是我医术不精……我们去找大夫……小七你坚持一会儿……求你了……”他哀求着。
脱下身上外袍裹住她,横抱起来冲向山下。怀中人轻得可怕,头颅无力地垂在他臂弯,发丝随着奔跑一下下扫过他颤抖的手肘。
直到走到第三家医馆时,许随安眼里的光彻底暗了下来。
他紧紧握着王小七冰冷的手指,看着苍白的面颊,不禁鼻子一酸,两滴豆大的眼泪砸在二人交叠的手背上。
许随安将王小七葬在了院子后面,然后在她的坟前跪了三天三夜。
直到天色昏沉下去,他才俯身吻上那个名字,喉间溢出一声哽咽的“小七。”
王小七的墓碑旁还有一个小墓碑,上面刻着:“许慕七之墓”
许随安走时带起了一阵清风,树叶沙沙声中,一片叶子落到了他肩头,宛如爱人最后的抚慰。
山风呜咽中,许随安摘下额间白布,眼底翻涌着滔天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