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缘》沉梦听雨

20、还给你

　　谢清欲缓步走到床边，他伸手握住沈临的手指，触到一片冰凉。

　　“怎么了？“谢清欲的声音很轻：“做噩梦了？”

　　沈临垂下眼，鸦羽般的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那道红痕。

　　“算是吧。”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谢清欲在床沿坐下，锦被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注视着沈临的侧脸，橘黄色的落日柔和了他锋利的轮廓。

　　“当年是怎么回事？”谢清欲终于问出这个压在心底已久的问题。

　　重逢后的日子太短，短得来不及细说从前。他们一路奔波，经历了不少事，却始终避而不谈那个最深的伤口。

　　沈临的手指突然收紧，骨节泛白。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谢清欲以为他不会回答。

　　“当年封印魔神的并不是五星阵。”沈临终于开口，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腕间：“而是诛魔阵……”

　　还有雪莲法阵，只不过这个不能说。

　　“诛魔阵？”谢清欲眉头微蹙。

　　“是我穆青告诉我的。”沈临抬起头，眼中似有暗流涌动：“五星阵本是封印之阵，但穆青暗中将其改为护命之阵，真正的杀招是诛魔阵——它才是封印混沌的关键。”

　　他的目光越过谢清欲，望向窗外的景色：“在那之后我去另一个世界，失去了所有记忆。”喉结滚动了一下，“又因为一些意外回到了这里。”

　　沈临突然转回视线，眼神锐利如刀：“我怀疑混沌根本没有被封印，或者说，没有被完全封印。”

　　谢清欲的指尖轻轻颤抖，回想起他踏上神域的瞬间，声音低沉：“当年我压制不住混沌，被他占了身体。”他顿了顿，接着道：“但混沌并没有用倾尽全力，在踏上神域前他逃走了，只留了一半力量在我体内。”

　　“诛魔阵启动后的事我们全然不知，封印在哪我们也无从得知。”沈临皱眉说道。

　　“沈临。”谢清欲突然唤他，声音里带着某种决绝：“你的神魂丢了一缕。”

　　沈临的身体骤然僵住，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他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进入你识海时，看到了。”谢清欲的目光如炬：“你的神魂缺了一缕，怎么丢的？”

　　沈临别开脸，轻描淡写道：“不记得了，应该是在大战时丢的。”

　　“没想过找回来吗？”

　　“没想过。”

　　“为何？”

　　“不重要。”沈临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丢了便丢了。”

　　谢清欲的瞳孔微微收缩。神魂是神的本源，三缕神魂少一缕对神来说都是致命的。而沈临却说丢就丢了，仿佛那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物件。

　　谢清欲看着他没说话，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内。

　　“你说……是不是只有我们三恢复了记忆？”贺舟靠着窗棂思考道。

　　宋婉晴睨了他一眼：“你傻啊，他们两肯定比我们早就记起来了。”

　　“不会吧……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没看到沈临去追谢清欲的样子，那着急样，你说他们不认识鬼都不信。”

　　“混沌不是已经被我们封印了吗？”陆萧然突然出声，他眉头微蹙：“还是说他留了后手？”

　　见他表情沉重，贺舟也收起了不靠谱的模样认真道：“会不会是重新诞生的力量？”

　　“不可能。”宋婉晴斩钉截铁道：“你以为新力量是那么好诞生的啊。”

　　“还有，这天地间自然诞生的力量就只有灵殊和混沌。”

　　“那那个许随安的法力是从来的？”贺舟问道。

　　“……”两人无言。确实是奇怪，灵殊昏睡，混沌被封印……

　　“会不会是当年的封印出现了问题？”

　　两人摇头，陆萧然抬头望着远处的福泽山，眸光渐沉。

　　……

　　福泽山。

　　几乎是结界消散的瞬间，各大宗门的修士如潮水般涌向山顶，贪婪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悬浮在空中的圣果。

　　山顶灵气氤氲，奇花异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圣果悬于半空，火红的光芒如同蜜糖般，蛊惑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是我的！”

　　“滚开！”

　　刀光剑影中，鲜血染红了灵草。一个修士刚砍倒面前的对手，还未来得及伸手，就被身后袭来的剑刃贯穿胸膛。血腥味在灵气中弥漫，却更加刺激了众人的疯狂。

　　就在第一只手即将触碰到圣果的刹那——

　　“砰！”

　　圣果突然爆裂，化作无数暗红星尘洒落。地面上的灵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露出下面暗红色的诡异纹路。一个巨大的法阵缓缓浮现，将所有修士定在原地。

　　“这是什么东西？”

　　沈临的瞳孔骤然收缩：“诛魔阵！”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从暗处传来。许随安缓步走入法阵，红衣在风中翻飞，如同滴落的鲜血。他嘴角噙着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冷：“我们又见面了。”

　　沈临指节扣紧浮光剑，剑锋映出他冰冷的眼神。

　　许随安却轻笑一声，摊开双手：“今日，我不与你交手。”

　　话音未落，他掌心突然涌出浓稠的魔气。被定住的修士们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扭曲变形。

　　沈临提剑而上，几个红衣人鬼魅般闪现，赤红的长鞭如毒蛇般袭来，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

　　他们手握赤鞭，朝几人袭来。

　　许随安五指收拢，那些修士的身体如同沙砾般消散，化作点点星尘。浓重的怨气被法阵贪婪地吸收，暗红的纹路愈发鲜艳。

　　“别忘了。”许随安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答应我的。”

　　他脑海中响起一道男声：“当然，只要我恢复肉身，我定会灭了这四界。”

　　许随安走到阵法中央，匕首划破掌心，鲜血滴入阵眼，那些血液像是被什么吸食一般，瞬间渗入地下。

　　“你要做什么？”沈临挥剑，剑气破空朝许随安袭来，却在距离许随安寸许之处被无形屏障挡下。

　　许随安取出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入颈侧。鲜血顺着银针流下，与他鲜红的衣袍融为一体，地面竟如活物般蠕动，吞噬了他的身躯。

　　“他在献祭，破开阵法！”谢清欲的声音突然变得凝重。暗红法阵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那些红衣使者纷纷倒地，身体迅速干瘪。宋婉晴三人立即结印，试图压制阵法。

　　漫天的红光中，谢清欲突然跪倒在地，沈临上前一把揽住他，却觉颈侧一麻——谢清欲的指尖轻点他的穴位，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推开。

　　谢清欲拾起落地的浮光剑，剑身周身泛起微弱白光，闪烁过后，又归于平静。

　　“你要干什么。”沈临慌张道。

　　“将你的神魂还给你。”谢清欲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不可以！”

　　话音未落，浮光剑已刺入谢清欲心口，时间仿佛静止。沈临看着剑刃没入谢清欲的胸膛，鲜红的血顺着剑身滴落，在地上绽开刺目的花。

　　“不可以！谢清欲！”沈临嘶吼着扑上前，却只抓住一缕正在消散的光。

　　浮光剑哐当落地，谢清欲的唇角溢出鲜血。他无力地倒下，最后靠在沈临肩头，身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一道蓝色的神魂从光点中升起，缓缓没入沈临的眉心。

　　沈临跪在地上，怀中空空如也。他颤抖着伸出手，却什么也没能抓住。

　　最后一点光尘消散的瞬间，一滴泪也随之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