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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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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山雨一翻身,眯起眼睛。
窗外的太阳大喇喇,好不刺眼。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
这屋子依山而建,房后是个土坡,她刚探出头去瞧,就被房后巡逻的人齐刷刷地盯着,她只得讪讪地缩回了头。
细小的摩擦声传到耳朵里。
真是怪了。
她在屋里踱步去寻,找不到声音源头。
又是一阵噌噌的声音,一道天光从屋顶漏下。
娄山雨一抬头,向上望去。
登时满脸惊愕。
轩窗满头的汗,在房顶处扒开几块瓦,从小小的四方间隙中,朝娄山雨挤眉弄眼。
娄山雨警惕地环顾西周,在门口放了物件挡上,又把桌子轻轻搬过来,站在上面接住轩窗。
“你怎么来了?”娄山雨用气声问。
轩窗扶着她的肩膀下来,也小声答道:“阿姐,我全部看见了!”
清晨时刻,她从小丰乡往外走,不到晌午便赶到了北安门,打算从这里进城禀报周鸷。还未进城,她便找了个城门口的铺子喝口茶,歇歇脚。就在这时,碰巧遇见了娄山雨一行人在北安门的厮杀。
大出她所料,娄山雨一行人竟然败了。
而且是惨败!
她虽未前前后后完整参与起义一事,但在娄家所见所闻,加之她在周鸷和娄山雨之间两边跑,知道二人情谊甚笃,怎么也想不到会如此收场。
轩窗便也不进城了,远远跟在娄山雨和残兵身后,刚行不久,又见他们被绑到这里。于是她藏身在山坡后面,只等着时机来见娄山雨。
娄山雨被关了许久,心中百感交集,好不容易见到轩窗,忙着问她还有甚么消息。
轩窗犹豫,不知要不要告诉娄山雨老娄一事。
娄山雨见此,却会错了意。
“周鸷那边,难道被太后和赵凤关挟持?”她蹙起眉头。
一夜未睡,又是激战,娄山雨眼下乌青,脸色煞白。
尽管雷老大说是“中了计”,但是娄山雨到底也不愿意相信这是周鸷的计谋。她更认为是赵氏姐弟的阴谋诡计,他们不知如何,先一步得知她和周鸷的计划,提前截胡。
娄山雨心乱,轩窗心更乱。
娄山雨的话一出,轩窗感觉一下子就通了。
原是应该找周鸷的,这是她和冬雨说好的,但是不知为何,对于栘王殿下,轩窗总有隐隐的担忧。
她年龄尚小的时候,就被王府当做使唤丫头买了下来,因为根骨不错,便跟着周笛学了些功夫在身上。刚长大些,又出落得漂亮,于是周笛给她做了假身份,送她进小丰乡一位官爷家做小妾,当眼线。
有幸是还没当几日,小丰乡就被娄山雨这个混世魔王领人翻了天。
后来周鸷就派她留在娄家,看着娄山雨的一举一动。
她本就是个忠心的,来来回回没少给周鸷传娄家的消息。因为她绝对信任周鸷,不论如何,周鸷也不会害娄山雨。
可是先是老娄被赵凤关杀害,又是娄山雨在北安门大败,轩窗却为了难。
这两件事看着毫无关系,可是听了娄山雨的猜测,轩窗立即想出来一种可能。
——周鸷被害了。
肯定是因为周鸷遇害,因此赵凤关知晓起义一事,一面亲自去往娄家,一面在北安门设下埋伏。
老娄一事对于他们所有人,都是沉重的打击,如果周鸷再被害,定然是雪上加霜。
若是果真如此,那么绑着娄山雨的人,一定就是赵凤关派来的!
她抓住娄山雨的手,急着小声道,“阿姐,咱们先逃出去吧!”
“怎么逃?”从见到轩窗到现在,娄山雨眼中的疑惑就没有散去。
轩窗指了指屋顶的小洞,“阿姐,咱俩悄悄从这里钻出去,这屋顶上,有一处离山坡只有一臂远,只要巡守有一刻懈怠,咱们就能跳过去。”
娄山雨抬起头,屋顶上漏进来的光照在她眸中,瞳孔变得很浅淡。
她眨眨眼,坚定道:“走。”
二人踩着桌子爬上,又搬了个椅子放到桌子上,轩窗压着声音道:“阿姐,你先上去。”
娄山雨摇摇头,“你轻,我先托你上去,你上去拉我。”
没等轩窗再谦让,娄山雨已经不容置哙地扶着轩窗站在椅子上。轩窗只得点头,在椅子上踩着娄山雨的肩膀,小心翼翼缩起身子,穿过房顶的洞。
上去后,她轻手轻脚挪动瓦片,给娄山雨腾出个更大的窟窿,伸下两只双臂拉她。
娄山雨站在椅子上够着她的胳膊向上爬。
几里哐啷——
门前堆置的杂物被门撞到。
娄山雨赶紧松开手,把轩窗小半个上身往外推。
门口哗啦啦进来三四个人,凶神恶煞。他们看到眼前的景象,全都愣住了。
十分滑稽。
只见桌子上面放着椅子,椅子上面还站着个人。再看人伸着手,两只手高高举起搭在屋顶。屋顶破了个大洞,阳光从破洞处漏下来,照在那人的脸上,留下一个雪白的光斑。
娄山雨站在高高的位置,和来者相顾无言。
双方对峙。
她无奈地笑出声来,索性也不下去,直接坐在椅子上,垂着肩膀俯视底下的人。
看上去可笑又孤零零。
轩窗怕发出声音,一动不动,她离洞口远远的,从一溜缝中向下瞥,生怕底下人从洞口看到她。
看着底下的景象,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周鸷真被害了,那现在去京城找他,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鼻子上发丝上都是灰,全是爬上爬下的时候蹭到的。
轩窗呆坐在屋顶山,怔怔地遥望着西斜的太阳,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
如果是娄山雨,她会怎么办?
轩窗年纪小,不知所措的时候,便想着近处敬佩的人,不自觉学着她的模样。
娄山雨一定不会坐以待毙,也不会行事鲁莽。
以不变应万变,她想,那就在这里等,再等时机,一定要把娄山雨就出去。只要她出去了,不论是一盘散沙的娄家,还是身陷囹圄的周鸷,就会有希望。
几个大汉把娄山雨带下来,娄山雨也不反抗。
她太累了。
骑了一夜又一白天的马,两条大腿内侧又僵又麻,小腿胀得发疼,腰背酸痛,眼鼻还被火药熏得想流泪。
没有一处舒服。
几个人把她带出去,换个屋子关起来,屋子里面安排好几个婆子盯着她,她是哪也跑不掉了。
她踹了一脚门,门哐啷哐啷地响,却也无人理她。
去他妈的!
娄山雨干脆不逃了,反正这帮人看起来并不想杀她,要杀早杀了。
既然干了这么久的起义,不若趁着机会好好休息。
于是她大步流星上塌,一旁的婆子们警惕地审视着她,忽然,她朝着为首的一个婆子说:“我要洗热水澡!”
没等对方反应,她接着又提出要求:“还要香胰子、干净的衣裳,洗完澡还要吃热汤面,汤面里淋麻油,烫菜心,再加上俩鸡蛋。”
周围婆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有一个人动。
娄山雨也不颐指气使,她懒洋洋坐下来,劝说道,“快去吧,要不我折腾,你们也不好过,很难和主人家交代。”
婆子们也听说了方才娄山雨开凿屋顶的英勇事迹,权衡之后,想,左不过是按她吩咐准备些不痛不痒的玩意,于是传了话。
娄山雨舒舒服服地收拾好自己,洗完澡吃着热汤面,惬意地一声喂叹。
风餐露宿久了,竟然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又体验了一把平淡的幸福。
娄山雨喝了口热面汤,麻油的香味在舌尖舞动,五脏肺腑都被暖得舒展开了。
也算值了。
太阳沉沉落入山后,只留下漫天血色。
下一步应该如何?
休息的时候,她脑子并没有歇着,竭力从纷乱的消息中疏离出一条道儿。
周鸷真的被害了?所以在北安门外,他们被赵氏姐弟派来的人埋伏了?
其实不应该输的,他们有火器,大家又是乘胜而战,士气正是高涨之时,尽管是硬碰硬,也有四分赢面。
输,还是因为她和周鸷的约定,城内官兵把他们打得措手不及。
之后该如何?
娄山雨用筷子刮着碗底,暗自思索。
先逃。
轩窗应该还没被发现,但是她不知道轩窗还在不在这里。
“阿婆,你们这里夜里有猫叫吗?”她高声说,声音能让屋外的人都听见。
那婆子和她处了一下午,知道要是不顺着这姑娘,什么事也不好办,只能耐着性子回答道,“有时候有几只野猫。”
娄山雨看似随意地继续说道,“我家里两个妹子养了只猫,一到夜里就叫,原先我烦得要命,但现在晚上听不到猫叫,我都睡不着。”
房顶上的轩窗眼睛亮了亮。
娄家何曾养过猫,阿姐这是在向她递话!
最后一点霞光也被收回,黑沉沉的夜色终于染满天际。
轩窗作梁上君子已久,腿都麻了,幸亏现在天气热,要不到了夜间,能把人冻死。
屋子里娄山雨躺下假寐,头枕在双臂上。
喵呜,喵呜——
娄山雨眼睛睁开一条缝,嘴角有着若有似无得笑。
等了片刻,她坐起来说,“阿婆,把灯灭了,我要休息了。”
灯火一支一支被吹灭。
房间陷入黑暗。
婆子们的鼾声渐渐响起,娄山雨又听到了房顶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