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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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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个婆子没睡,专门为了盯着娄山雨的一举一动。娄山雨装作下床喝水,经过那个婆子身后的时候,猛地一下,一个手刀击向婆子颈后,婆子跌坐在椅子上。
故技重施,这回终于成了。
还是轩窗心细,”阿姐,咱们要把桌子上的凳子放回去,不能叫人看出来,这样可以拖延时间。”
“怎么放?”
“看我的吧!”轩窗狡黠道。
她从洞中钻下去,说,“阿姐,你拉住我!”
娄山雨紧紧攥着她的手。
只见轩窗用脚尖勾起来椅子靠背,腿使劲一蹬腿,椅子正好轻巧地落在墙壁旁边的床上,被褥柔软,无声无息。
之后,她利落钻上来。
娄山雨眼神亮亮的,在疲惫的面容中闪着光,“你会武功?”
轩窗憨态一笑,“会一点儿,要不我老是东奔西跑,没点腿脚功夫,可是要把我累死。阿姐,咱们赶紧把瓦片还原。”
她们把房顶的瓦片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娄山雨猫腰趴在房顶,深深呼吸,肺腔溢满新鲜空气,整个人焕然一新。
一队人马遥遥而来,前头的人提灯,后面之人佩刀,阵仗甚大。
娄山雨和轩窗藏在屋脊后,悄悄探出头查看。
灯火在黑夜幽微,不甚清楚。
娄山雨盯着人群中心之人,那人被旁人围簇着,显然身份不一般。
马上之人身形颀长,气质出众。
“周鸷!”娄山雨悄声惊呼。
轩窗再辨了一辨,果然是王爷。
“阿姐,王爷定是来救我们的,咱们赶紧下去吧!”她又惊又喜,凑向娄山雨小声说。
一转脸,却看到娄山雨眼中晦暗,脸色失神,像是魂魄抽离而飞。
“阿姐,”她轻声唤,“咱们下去吗?”
娄山雨回过神,眼神紧紧跟随周鸷,她面色凝重,缓慢地摇了摇头。
轩窗不解,但还是听从娄山雨的吩咐。
人马终于来到,娄山雨的眼眸中倒映出他们举起的灯火。
一行人毕恭毕敬地引周鸷下马,在周鸷身前带路。
娄山雨左看右看,周鸷也不是受困的模样。
他们进了屋,娄山雨和轩窗趴下,穿过瓦片的缝隙窥视下方。
“这,这,这……人去哪里了!”为首的管事大怒。
酣睡的婆子们惊醒,只有被娄山雨手刀敲击的婆子,兀自坐在凳子上,被那位管事一碰,便像是流水一般,从座位上瘫软下来。
那管事慌张地望向周鸷。
周鸷面无表情,只眉眼略有几分阴翳。
周围人全都立即跪下。
为首之人声音很大,却颤颤巍巍,“明明四周都有人把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除非是鬼神,否则她不可能逃出去!”
周鸷看到床上躺倒的椅子,款款向被榻走去,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碰触被褥,目光沉沉。
被褥尚有几分温热,人还未走远。
周鸷直起身,走向屋中央,站定,环视四周。
他抬起头,缓慢地扫视,忽然,撩起一双深邃的眼睛。
屋顶上的娄山雨脑后一凉,四肢百骸登时麻了,如果是一只猫,此刻定然拱起后脊,炸起浑身的毛。
她确定,在刹那间,她和周鸷四目相对。
娄山雨一动不敢动,心脏砰砰逃。
像是漆黑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但是迟迟听不到雷声,叫人提着心,吊着胆。
不知过了多久,娄山雨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周鸷缓缓移开视线。
但她依旧一根手指都不敢动。
远处传来马车的声音,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周鸷迈开步子向门口走去,房顶上的娄山雨终于松了一口气。
马车在门口停下,一位老人从上面下来,他须发尽白,却精神矍铄。
王又山见周鸷出来,屋里跪成一片,觉察到异样,忙问情形。
“人逃了。”周鸷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哀乐。
王又山在周鸷的搀扶下,急忙往屋里走,四下一看,除了一众婆子和管事,哪里还有别人?
他冲着管事大骂一顿,尔后转过来对周鸷,语重心长道:“殿下啊,老夫是不是劝过您,利用此子夺回兵权后,务必即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这女子绝非善类,若是给了她东山再起的机会,可怎生是好?”
娄山雨头顶的迟迟未来惊雷,终于炸响。
炸得她一腔血肉,险些化为灰烬。
什么意思,周鸷是在……
利用她?
她瞳孔黑沉沉,在夜里失去了光亮。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闪过,是初时月下相见,他信誓旦旦说他是冤案的亡魂,是他请她入王府,一而再再而三,尽皆荒唐,羞煞红尘,
这些都是他在利用她?
仲夏之夜,娄山雨却像是被扔在了三九寒冬,全身冰凉。
她茫然地盯着黑洞洞的夜色,心想,周鸷肯定是在和此人斡旋。
朝堂是个黑乎乎的沼泽,一不留神便被无数人拽进烂泥,永世便把骨骸留在深潭。周鸷是在与狼共舞,假话什么的,定是信手拈来。
轩窗在她旁边,感受到娄山雨的颤抖,担心地望着她。
娄山雨徐徐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她对着轩窗扯出了一个笑,来安抚对方,继续附下耳倾听。
周鸷看似随意踱步,却正正好站定在娄山雨和轩窗二人所待之处正下方。娄山雨眸光一动,她知道,周鸷一定是察觉到她们了。
周鸷沉声道:“是我之过。”
深夜一片寂静。
只这四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向娄山雨心腑。
砸没了,什么也没了。
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六欲,什么也没了。
娄山雨嗓子发痒,鼻头发酸,想笑又想哭。
笑自己一厢情愿,哭自己自不量力。
她觉得羞耻,娄山雨是多骄傲的一个人,不为谁低头,不为谁折腰。她的信任千金,她的真心无价,而这些,曾经的她全都一腔热血地捧到周鸷面前,不计回报。
真恶心。
娄山雨双眼猩红。
她透过房顶的间隙,清晰地看到周鸷。
依旧是翩翩贵公子,依旧是遗世而独立,依旧是天地削颜色。
他人模狗样继续说道,“原是我与她并未说清,失了信义,不怪她。若有机缘,我在府中等她再叙。”
这显然是在说给娄山雨听。
娄山雨轻声嗤笑,看他堂堂摄政王,事到如今,依旧满口假仁假义。
她在房顶上匍匐着,她不知道周鸷一行人是如何离去。
满心唯有失望。
对他。
更是对自己。
底下所有人都撤了,轩窗亦是一片忧心,她含泪看向娄山雨,哑着嗓子呼唤道:“阿姐,咱们现在该当如何?”
她轻轻碰触娄山雨,娄山雨才回过神。
娄山雨双目空空,她好似看向轩窗,又好似眼中空无一物。
对啊,现在该当如何呢?
娄山雨也不知道。
她环顾四周。
支离东北,风尘际会,漂泊西南,天地之间。
天地太大了,去哪啊?
娄山雨什么也没有,她的袍泽皆被害,她的爱人欺骗她。
“回家。”
她说得很轻,声音颤抖。
“回家。”她又大声说,说得更加坚定,好似在鼓舞自己。
眼中终于有了神采,娄山雨看向轩窗,“咱们回家!”
趁着夜色,周鸷和老太傅王又山赶回京城。
今时不同往日,周鸷再次得势,行动便减了不少的顾及。朝中重臣大多归心于摄政王,用“权倾朝野”形容周鸷,亦不为过。
王又山依旧忧心忡忡,回京后,他强留周鸷入府一谈。如今普天之下满京城,也就她他王又山有这个面子,使唤得动周鸷。
老太傅的府邸坐落在京城中最清贵的地段。他不贪,但也知道水至清无鱼的道理,家中有一种包了浆的权贵气息。门口两尊石狮子看管风云,微微阖着眼,沉静地俯瞰着街面。
周鸷在书房陪着老太傅坐下,一应水灵灵的姑娘婢女为老太傅沏茶。
王又山挥了挥手,众人皆退下。
周鸷心知,老太傅这是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果然,王又山开口:“老夫想了个主意,还要和摄政王商讨。”
此时他口中说“摄政王”,不是尊称,只为寒碜,“商讨”二字,不过胡言罢了。
他们两只老狐狸肚子里门儿清,他周鸷劝不动老太傅,王又山也管不了摄政王。
王又山接着说,“那起义军首领的旧部虽然所剩不多,但都在我京郊的府上关着,他们皆是同乡之人,让他们去寻那起义军首领,最合适不过。”
周鸷并不接话茬,他端起茶杯,细品香茶。
“或是用财宝,或是用严刑,不管软硬,总是能驱使他们为我所用!你摄政王若是不言语,老夫就自作主张,定下主意了。”
明晃晃地逼迫周鸷。
周鸷终于抬起眼帘。
只一眼,令老太傅胆寒。
“我的人,不必麻烦您了。”周鸷道。
说罢,他并无多留的意思,起身行礼而去。
王又山能作三朝元老而避祸,比泥鳅滑,比穿山甲硬。周鸷知道,对付这般人,一味尊崇避让,对方只会是攀援而上。
时移世易,他也该崭露锋芒了。
他遥遥望着已经有一丝光亮的天色,马上要黎明了。
派出周笛后,周笛一直未回,娄山雨自然也是杳无音信。
说不担心是假的,他登上马车,闭上双目。
头疼又犯了。
而在此时,娄山雨和轩窗二人,终于赶回小丰乡。
离娄家小院越近,轩窗越是惴惴不安,她想告诉娄山雨老娄一事,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娄山雨已经脚步虚浮,但她一刻也不肯迟缓。
老娄!
至少老娄还在家中等着,他一定还有法子。
娄山雨撩去面前碎发,她身体四肢无处不倦,可是思及冬雨和老娄,她又加快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