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盏岛》四月歆

20、大海的精灵

　　不过铃兰的情绪一向都不太能够藏得住，尤其是在面对珊瑚这样心思细腻又格外刨根问底的女孩儿时，就更加藏不住了。
　　“是真的？”珊瑚丢下手里的水壶，凑到铃兰面前，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她，似乎想要从她游移不定的眼神里窥探到一丝否认的想法。
　　红发的女孩今早难得跑来菜园，本想着可以快乐地同奶奶和铃兰一起摆弄蔬菜，没想到居然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她一时之间想要耍起小孩性子，好像只要自己不断追问，铃兰就会放弃这个想法。
　　然而铃兰只是点了点头。虽然对麦冬说要想想，但她心里其实已经决定好了，她只是舍不得。一个月的时间，足够给她好好告别了。
　　珊瑚明白了，这不是开玩笑打哈哈的事情。她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在眼底洒下一片阴影，铃兰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第一次见面的波斯猫。
　　“你等我。”珊瑚突然站了起来，拔腿就往自己的小屋方向跑去。
　　她一向想到什么就去做了，快到铃兰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那孩子，怕是要难过一阵子了。”罗勒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叹了口气。
　　珊瑚看上去开朗活泼，面对着人的时候总是带着各种友善愉快的笑容，但铃兰明白，她不是不会难过。甚至，她可能比大多数的人都容易悲伤。
　　“珊瑚她其实，是个很容易受伤的女孩儿吧。”铃兰停下手头的动作，搓着手指上还没干透的泥土。
　　“是，那孩子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是海里的红珊瑚。看上去艳丽张扬，其实本体脆弱又胆小。”罗勒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苦笑，“她这名字还是我取的呢。”
　　铃兰闻言一愣，只是呆呆地望向罗勒。
　　罗勒同她对视了一眼，随即淡淡地开口：“珊瑚是我在海边捡到的孩子，当时的她已经开始记事了，只是又小又瘦，还被海草缠住了头发。远远的我只看到一双小脚飘在海面上，险些她就没能救起来。”
　　“她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头发却长得很长，和海草紧紧缠在一起。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用刀把那一绺头发割掉了。”说到这里的罗勒突然笑了一声，“那孩子以为自己要秃了，醒过来之后就哇哇大哭，好几天都不愿意吃饭不愿意说话。”
　　“后来头发长出来了，她才慢慢开朗起来。我也是之后才知道，她这头红发，和她的亲生母亲一模一样。”
　　“妈妈在陪着我！”小小的女孩儿用双臂紧紧抱着如瀑的红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这样的一幕在罗勒心里留下了永久的烙印，也是从那天开始，她决定要收养这个女孩儿一辈子。
　　珊瑚从没说过自己以前的家，对于妈妈的记忆也仅仅只有头发，就好像她生来就是罗勒的外孙女一样。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无根的浮木，自从被罗勒捡到之后，就从没有因为这一点而自卑过。相反的，珊瑚自信乐观、明媚灿烂，似乎拥有比普通女孩儿更多的快乐，从没有让罗勒担心过她的情绪状态。
　　“那孩子说，她记得妈妈很爱她，她不是被抛弃的小孩，她很辛福。”
　　甚至，她还敏锐地察觉到罗勒和格桑之间微妙的龃龉，总是会顺着罗勒对她说：“我一周只会去一次格桑哥那儿，每次都会劝他早点成家。不过他说等他培育出可以开24小时的昙花，就会考虑这件事了。”
　　虽然她待在听花语的时间比在菜园帮忙的时间多，但不会太过分。
　　“她总是在对身边的人散发善意，但这又怎么不是一种，渴望收获善意的方式呢。”
　　红珊瑚，大海的精灵，幸福的象征。她一直在努力活成自己的名字。
　　所以，她总是很热情，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和鼓励。哪怕是面对没有生命的死物，她也能饱以最大的善意。就像是，永远用孩子的眼光在看这个世界。
　　“喜欢谁就说出来，想要用漂亮的一切去打扮她。铃兰，或许你早就感受到了。”
　　女孩儿下意识地想要去抚一抚领口的胸针，但想到自己的手上还有泥土，就又把手垂了下去。
　　“不过，铃兰你不要因为这些就有负罪感。”罗勒见女孩儿听得耷拉下了眉毛，连忙拍了拍她的胳膊，“我和你说这些不是在说服你，只是希望你不要把珊瑚的喜欢当作负担，这个孩子，一直是通过爱人来爱自己的。”
　　“还有自信些，你本身是个值得被爱的姑娘。”
　　“最后就是，如果你心里喜欢，不要拒绝她的好意。”罗勒朝铃兰眨了眨眼，就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不要拒绝好意？
　　“我回来了！”珊瑚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她一定一路狂奔，因为她额前的刘海都被风刮乱了方向，碎发也贴到了她的嘴唇上。珊瑚喘着粗气，扶着腰慢慢往铃兰身边挪过来。
　　她递过一个用浅绿色丝带缠起来的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铃兰刚想接住，珊瑚突然拿出手帕给她胡乱擦了一通手里的泥，然后才将盒子放到她的手心。铃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
　　一条玲珑剔透的串珠手链乖巧地躺在盒子里，一颗颗浑圆的珠子就像青提一样透亮明净。铃兰小心地捻起它，然后慢慢地套在手腕上，感受着来自手链冰凉的温度。
　　饱满的青色珠子簇拥着一小串银白色的铃兰花，手腕动起来的时候还能听到轻微的叮当响，就像真的铃铛一般。
　　当初在珊瑚的工作桌上瞥见的那张图纸里的作品，现在就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的手上，铃兰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暖意。
　　其实珊瑚的心思又哪里藏得住呢，她心里的善意太满了，稍不注意就会从眼睛里、嘴巴里溢出来，旁人只需要稍微心细一些就能感受到。
　　不过那时候的铃兰即使猜到了，也不敢那么信誓旦旦地肯定那一定是给自己准备的，她太担心失望了。
　　不过好在，珊瑚最后还是告诉了她答案。
　　“我想了很多方案，最后还是觉得这样最好。”珊瑚难得地扭捏了一次，她忍不住把双手背在身后不自然地交缠起来。“本来打算再改改，但你说你要走了，我怕再不给就来不及了。”
　　“铃兰，你喜欢吗？”
　　她目不转睛地期待着铃兰的反应。只见女孩儿把盒子盖好，然后不紧不慢地站起了身，最后猝不及防地冲了过来，把自己扑了个满怀。
　　“喜欢！”女孩儿大声地说道，大到在场的三个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如果你心里喜欢，就不要拒绝她的好意。
　　罗勒看着两个抱在一起的女孩儿都笑得眼角弯弯，也忍不住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大胆地拥抱幸福吧，孩子。
　　你值得拥有一切美好。
　　最后的最后，珊瑚告诉铃兰盒子里还有别的东西。“但是，你得真的走了再看。”女孩儿的蓝宝石眸子里闪着认真的光，但很快又眯起了眼睛。“当然，我还是希望你永远看不到。”
　　她知道拦不住铃兰，也不应该拦，但她就是忍不住。
　　铃兰点了点头，和她一样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