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盏岛》四月歆

18、烛火下的蓝色信封

　　“碎金海和金盏花哪个先有的名字？这确实难到我了。”玛德莲皱着眉头，为自己得不到答案而感到懊恼。
　　自从看完落日的那天，铃兰就时不时思考这个问题。倒也不单单是想要知道这一点，只是她觉得自己对于金盏岛的了解还不够，如果今后有人问起，她能够介绍的那些或许不足以让对方相信它的存在。
　　“当然是碎金海吧。”可露丽回答，“没有海就不存在岛啊，金盏花是后来才被人们发现的。”
　　“我倒觉得是金盏花噢。你看，金盏岛的名字都是根据它们取的呢。”豆姨笑眯眯地反驳她。
　　虽然铃兰认为她们的回答都不无道理，不过她还是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去图书馆翻一下历史书吧。”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麦冬开口道。
　　是啊！这段时间黄金屋太忙，铃兰已经很久不去图书馆里看书了，差点忘了有现成的权威资料。她朝麦冬比了个拇指，随即加快了手头的活，要赶在图书馆关门之前把今天的事情做完才行。
　　当最后一块污渍被抹干净后，铃兰今日的工作正式宣告结束。她简单整理了一下，从冷柜里取出焦糖布丁装进包里，同其他人打完招呼就往图书馆的方向去了。
　　随着暑气渐浓，金盏岛上的日照时间变得越来越长，这段时间铃兰下班甚至可以赶上最美的晚霞。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的客人比以往都多，她出门时天色已经暗了。
　　庆幸的是通往图书馆的路可以照的到月光，再加上路程不长，倒也不至于让铃兰感到害怕。
　　图书馆的实际关门时间一向都比预定的要早，所以铃兰出门前还担心过会不会吃闭门羹，不过好在拐过林子之后就看到了灯光。
　　余白此时已经在准备收拾东西了，看样子要是铃兰脚程慢一点，恐怕此时他早已溜之大吉。铃兰再次感叹这份工作的清闲随意。
　　“如果是想要看详细一点的记载，大概得去仓库里找。”听明她的来意，余白推了推眼镜这么回答道。
　　言外之意，这又是一本不对外借阅的书籍，铃兰在心里叫苦不迭。不过好在她留了一手，立马就从包里掏出焦糖布丁递了过去。
　　正打算跨上背包走人的余白见此适时停住了脚步，一声不吭地放下包，掏出一串钥匙，示意铃兰跟上。
　　图书馆的仓库比她想象的要大，差不多比得上一整个黄金屋。同外面的布局很像，同样是堆满了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书籍被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书架之间。
　　余白熟练地在书架间穿梭，似乎已经认准了他的目的地，铃兰则跟在他身后左右环顾这些书籍。毕竟都是不外借的典藏书，出了这里就见不到了。
　　她的余光瞥见了一抹熟悉的天蓝色，正想走近些去看看那本书的名字，整个视线就随着微弱的“啪”一声响陷入了黑暗。
　　停电？
　　铃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脑袋就在惊慌失措间撞上了余白的肩膀。好痛！她疼得捂住了脸，甚至来不及叫出声。
　　“跳电了，我去看看。”身边的人刚打算往外走，又迟疑地停住了，“你停在这别动，会怕吗？”
　　“没事。”铃兰说着在黑暗里摇了摇头。
　　“好，我尽快。”余白说着摸索着往她怀里塞了一本书，然后就往仓库外面走。
　　他这么快就找到了吗？铃兰掂了掂手里的书，竟然出乎预料的没有什么分量呢。
　　适应了黑暗之后，铃兰还是能够朦朦胧胧地看到整个仓库的布局，月光从高高的小窗户里透进来，把空气中细小的灰尘都照亮了。
　　她不是不害怕停电的，毕竟过去每次停电都伴随着雷声和暴雨，巨大的此起彼伏的响声包裹着她，让她的恐惧无处遁形。
　　不过她还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停电，很安静，很温和，就好像只是给夜晚按下了暂停键，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不一样。原来没有灯光的夜晚，也可以这么明亮。
　　“是电路老化了。怕是得明天找师傅来修。”余白的声音伴随着一盏烛光而来。他走近，把烛台凑到铃兰身边，让暖黄色的光也洒在了铃兰身上，照亮了她怀里的那本书。“只翻到一根蜡烛。你看看这本是不是你想找的。”
　　铃兰点点头开始翻阅这本册子，它很薄，没一会儿就翻到了底。说实话，最开始她有些失望，书里的记载非常简略，相比铃兰印象中的那些历史书，这本明显连简史都算不上。金盏岛的历史很短，或者说有记载的历史很短，从有记录开始不过百年。
　　书里倒是有提到金盏岛名字的由来，虽然也是传说，倒也让铃兰觉得有了解答：
　　“传说在遥远的陆地上有一个黄金之国，这里盛产黄金、物资丰富。某一年，一位美丽可爱的小公主出生了，国王和王后都非常爱她。但这位善良的公主却被巫师寓言会带来厄运，消除厄运的方式就是在成人礼的当天将她沉入海底，让厄运随着她一同被沉没。
　　国王皇后非常不舍，但无奈朝臣和百姓都担心公主带来的厄运会使国家覆灭，再加上随着公主慢慢长大，国家的灾难确实随之而来。这里能够挖出的黄金越来越少，自然灾害频发，人们的生活逐渐艰难起来。于是在巫师的带领下，人们在公主成人礼当天骗走了她，将她绑上装有石头的麻袋，放入了一艘漏水的船。
　　船载着公主越飘越远，随着进入船内的海水越来越多，脆弱的小船最终不堪重负，几乎完全沉没了。但所幸船被岛上出海打渔的夫妇遇见，他们救下公主，为她解开麻袋。但打开麻袋之后他们才发现，里面装的竟然不是石头，而是大大小小耀眼的黄金。公主非常感激他们，想要把黄金赠给夫妇作为回报。但善良的渔民夫妇并没有接受，而是同公主一起将金块埋进了岛上的地里，又将碎金洒进了海里。
　　不多久，岛上就开满了大片的橙黄色花朵，海面则闪烁着金黄色的光点，而公主则很快消失不见了。随着公主的消失，逐渐有人挖出了各种各样的矿石，岛上的物产开始变得丰富起来。于是，岛上的人们为了纪念这位公主，就给他们生活的岛取名金盏岛，给茫茫的大海取名碎金海。”
　　照这么说，碎金海和金盏花的名字是同时出现的，并没有谁因为谁而得到名字。虽然这样的回答和可露丽、豆姨给出的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种猜测、传言，但倒也不是无法接受。
　　被恶意揣测会带来厄运的公主，其实拥有着点石成金的魔力，为金盏岛带去了美好的祝福，让它拥有了自己的名字和来处。
　　太阳女神的传说这么看来倒也不算是子虚乌有，或许就是人们对于黄金国公主的美好猜想吧。如果麦冬知道这些一定会很高兴，铃兰不禁这么想。
　　无人知晓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不过这也无所谓。
　　“我喜欢这个说法。”铃兰合上了书本，郑重地将它递还给了余白。
　　“被善良的公主赐福的岛屿，是个非常美好的由来。”
　　余白接过册子，抚了抚封面的灰尘。“就这么接受了？”
　　“什么？”
　　“接受这就是金盏岛的来处。”余白将烛台交到铃兰的手上，转身将册子放回书架上。
　　铃兰将烛台举起来，为他照亮身前的那面书架。“看样子这是目前最权威的资料了，不相信也没有办法。”
　　“再说我本来也没有想要弄清楚这件事，只是想要确定一下。”
　　“确定什么？”
　　“确定这儿是有历史的，不是我想象出来的。”
　　……
　　铃兰其实还是很好奇那本拥有熟悉的蓝色书脊的册子，不过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确实有点麻烦余白了。况且，她今天只带了一个布丁。
　　另外，过分好奇有时候是一种负担。
　　烛光很温柔，在静谧的夜色中只微微照亮一角。铃兰和余白靠着这一点火光走出了仓库，给门落上了锁。
　　有惊无险的一次停电经历，铃兰不禁觉得很奇妙，原来一直以来她恐惧的不是停电，而是在黑暗中体会到的无助和孤独。
　　他们一路摸索到了服务台，铃兰将烛台放在桌面上，等待余白收拾一下东西关门。
　　百无聊赖下，她开始打量余白的工位。
　　他的座位是不是比之前宽敞了？总觉得之前来借书，余白都是被座位包围住的。虽然不至于杂乱，但这儿时常会摆放水杯、笔记本、防寒的外套、雨伞之类的生活用品，就像他有时会在这里过夜一样。
　　但今天这些东西都不见了，所以显得工作位空空荡荡的，格外整洁。整洁到，都不觉得这里有人。
　　“你要辞职了？”铃兰问道。
　　将布丁放入背包的余白停住了动作，然后答了一声“嗯”就打算绕出来。
　　不过他没有成功，因为铃兰走了两步停在他面前。
　　她问：“之后去哪？”
　　直觉告诉她，余白可能不仅仅是不在图书馆工作这么简单，因为她甚至不知道他不在图书馆的时候会出现在哪里。
　　果然，余白停住了，他没有和铃兰对视，只是越过她在看图书馆的大门。“不知道。”
　　神神秘秘的。她早就觉得奇怪了，明明他的本职工作这么清闲，他却总是在电脑前坐很久，好像一直在查询和记录着些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才来岛上一年，就对图书馆里的书如此了解，如果不是夜以继日地阅读，铃兰想不到还有其他的办法。
　　如果仅仅是作为图书管理员的话，记住书籍的摆放位置不就够了吗？又何必要这么急迫地去了解书里的内容呢？
　　余白来岛上究竟是做什么的？
　　不过目前看来，就这样问他是绝对不会正面回答的，除非……
　　“余白。”
　　“嗯？”他转过头的一瞬间，猛然感觉到鼻梁上轻了一点，视线随之变得更模糊了。
　　观察到他的眼神变得懵懂起来，铃兰觉得是时候搞清楚了。
　　“你要离开金盏岛了吗？为什么？”
　　过了几秒，就在铃兰觉得这个规律可能失效了的时候，余白叹了口气，轻轻倚在了柜台边。
　　“如果不是因为你来了，我应该早些时候已经走了。”
　　因为我？铃兰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我花了一年左右把这里的书看完，能够找到的资料差不多也都找出来了，虽然还有些问题需要深究，不过到时候了。”
　　说到这儿，余白转过身。
　　他动作轻缓，不疾不徐地从桌面上一本厚厚的大书里抽出一个信封。然后，在她面前轻轻晃了晃，算作展示。
　　光线实在昏暗，铃兰只能依稀辨别出那大概是一个浅蓝色的信封。很干净的颜色，却让她浮想联翩。
　　“你看这么多书，是为了找这个信封？”她试探地开口。
　　余白点点头，表情似乎有些无奈。
　　“算是吧。抱着点儿微不足道的期待。”
　　书里，有他期待的东西？或者说，这个信封里有他期待的东西？
　　“期待什么？”不知道为什么，铃兰并不好奇这封信说了什么，却对余白执着寻找它的理由有兴趣。
　　也许是她的错觉，余白垂眸看着信封的眼神好像有些温柔。
　　“期待得到点儿回应。”说着，他又把信封塞回了那本书里。是金黄色的封皮，这次铃兰看清了点儿。
　　然后，在微弱的月光和烛火下，他抬起了头。
　　“我找到信了，所以不想错过第二次。”
　　铃兰觉得他的表情很认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不过打算离开的时候，你突然说想要了解这座岛，所以我决定等你找到答案后再说。”
　　“我想你应该差不多找到了。”说完，余白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示意铃兰把眼镜还给他。
　　她怔怔地交出了眼镜，见他不紧不慢地戴上，暖暖的烛火将他的眼神衬得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
　　余白的回答其实很模糊，但铃兰明白这是他能坦白的全部了。虽然这些话让她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梳理清楚。
　　找到答案之后就会离开金盏岛，她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有些残酷的选择。
　　被公主赐福的金盏岛有一切美好的东西，他们金光闪闪、芳香馥郁，失去公主的大陆仿佛暗淡无光的灰夜，那里有的只是石块。可是，那些石块本可以是黄金啊。
　　“什么时候走？”分别的时候铃兰还是没忍住问道。
　　戴眼镜的男孩儿眨了眨眼，微微歪了歪头。
　　“不知道。”
　　我们无法预料哪天会迎来分别，就像渔民打开麻袋之前不会知道里面究竟是石块还是黄金一样。不过，他相信会再见，就像相信她本是黄金，而非石块。
　　今晚天空无云，月光格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