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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花果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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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盏岛的夏天是温柔的,温柔到铃兰甚至没有察觉到它的到来。
只是清晨的阳光比以往更早地从窗帘缝里透进来、把胳膊伸出被窝睡觉也不会冷而已,只是……
“新品尝鲜!和碎金海风一样清爽的茉莉青提酒!”爽朗的女声吆喝着。
只是可以喝到传说中只有在夏天才会有的、玛德莲特制的花果酒而已!
每到初夏,黄金屋就会推出特色的花果酒,每一年的口味都不一样。据麦冬说去年是洛神桃子酒,“是和晚霞一样的粉紫色。”“酸酸甜甜的,很受岛上的年轻姑娘们欢迎。”“不过,因为太好喝加上度数不低,所以试尝的时候把可露丽喝醉了。”
这是她来到金盏岛的第一个夏天,终于可以尝到传说中堪称绝妙的花果酒了。
玛德莲刚把罐子打开,四张脸就齐刷刷地凑到了桌边,用如出一辙的期待目光紧盯着罐口。尽管金盏岛的夏天一向没有很过分的高温,但经过了一天的忙碌,大家此刻都需要这一口甘甜来消灭暑气。
入口的瞬间是冰凉的,凉得铃兰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头皮都开始发麻。随之而来的是茉莉的香气,从舌尖一路窜到鼻腔,青提的清甜是最后才慢吞吞地出现的。
很奇妙,花和果的缘分一向如此。很多植物都是先有花再有果,花是果的先兆,果是花的延续。花香是张扬的,有时候不需要靠近就可以闻见,闻见就会知道:某朵花开了;果香是内敛的,哪怕是通体泛着香的甜瓜,也只有贴近了才会捕捉到它的香气。
但是此刻,它们全被融进酒里,萦绕在我的唇齿间。茉莉不是青提的先兆,青提也不是茉莉的延续,但它们彼此又是那么融洽,就好像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什么联系呢?
一碗酒下肚,麦冬满意地擦了擦嘴,今年的花果酒一如既往的优秀。但他还没好好回味,随即就瞥见一旁的铃兰仍旧端着碗,仿佛在神游,一股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铃兰?你喝完了吗?”他举起手在女孩儿面前晃了晃。
后者似乎如梦初醒,眼神聚焦在他脸上,然后绽开一个微笑:“喝完了!”随即猛地放下碗,指着门外道:“我现在要去喝洛神桃子酒!”
洛神桃子酒?没有人听懂,不过他们清楚地反应过来,铃兰怕是有些醉了。
玛德莲想要拦住她,低头才发现可露丽已经抱着罐子倒了不知道第几碗了。“豆姨,快拦住她!”
转头一望,豆姨正捧着脸笑嘻嘻地在看热闹,不用喝酒也像是醉了似的。
“麦冬你去跟着铃兰,别让她跑远了!”玛德莲无奈地制止住可露丽,及时把罐子封起来。为以防万一,她已经用低度数的白酒取代了伏特加来制作。不过走神一小会儿,这孩子怕是又要重蹈去年的覆辙。
被夺去碗的可露丽死死抱住了玛德莲的腰,呜呜咽咽地小声哭了起来,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叫着“妈妈”。玛德莲温和地拍着她的背,耐心地等她睡着。可露丽只有喝醉了才会这么黏人,但连喝醉了也只是睡一觉就好了。
“你看,这不是挺好。”豆姨望着这一幕,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铃兰也是个好姑娘。”
玛德莲心里明白,但到底还是没法完全放心。
“说起来,铃兰那丫头,一碗都没喝完吧。”
麦冬一路跟在铃兰身后,距离她始终不到三步远,手里的提灯泛着温和的光,足以照亮她的身影。不过今晚的月光很亮,让夜色也显得不那么危险了。
直到铃兰停下来,麦冬才意识到她是往碎金海边在赶,而且目的地就是上次野餐的那块草地,在这里正好可以吹到海风。
“没有洛神桃子酒了。”他听到铃兰失落的声音。
“今年本来就不做了啊。”麦冬在草地上坐下来,把提灯放在腿边。
铃兰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下,然后抱住自己的膝盖。“但是晚霞还在,不过今天也看不到了。”
麦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来看晚霞的。是因为自己和她说,洛神桃子酒的颜色就和晚霞一样吗?他扭过头偷偷去看铃兰的脸色,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喝醉了。毕竟,她放下碗的时候,里面还有半碗的青提酒。
看来这两个小姑娘一个比一个酒量差啊。
“洛神桃子酒没看到,但是你幸运地看到了桑葚酒。”麦冬张开双臂指了指碎金海。
顺着他的胳膊,铃兰望向了不远处的碎金海面。夜色笼罩下的海面和天空融为一体,呈现着深邃但清澈的蓝紫色,月光顺着天际滑落,在海面上洒下星星点点的莹白色光斑。
真漂亮,如果带一碗花果酒来这儿喝,月光也会洒在碗里吧,一定也有这么好看。可惜了,没有想到,铃兰懊恼地想。
观察到她的表情从惊喜又转为失落,麦冬又开口道:“再说,今天看不到落日,那就明天来看。碎金海的落日每天都很好看,只要你愿意,一天看四十四次都可以。”
铃兰忍不住“噗呲”笑出声。如果可以,她确实想要一天去看四十四次日落,不过这样的话从黄金屋苦力麦冬的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很苦涩。
说起来,麦冬曾经是个探险家吧。在铃兰看来,探险家是最追求未知和自由的一类人,他们应该每天都想着要去发现新的奇迹才对。看四十四次日落是探险家麦冬可以做的事,而不是帮工麦冬可以做的。
“麦冬为什么会留在黄金屋呢?”铃兰认为这绝不只是可观的工资可以做到的。
男人轻笑了一下,捻了一根青草在手指间把玩。“或许是,我觉得在那里能看到各种可能吧。”
“最开始我确实是被传说吸引过来的,也确实是老板娘告诉我黄金屋的地理位置最佳,想要去哪里考察都方便。”麦冬把草屑吹了下去,然后撑着脑袋往后一躺。“不过后来我就接受现实了,这儿就是再平常不过的地方。”
“不过,正是这份平常反而让这里对我来说不平常了。”
“平淡的生活和日复一日的工作确实会让人乏味,不过,这样的体验也很难得。”他停顿了一下,随即道:“毕竟对于过去的我来说,无聊都是不被允许的。”
“况且,黄金屋的生活并不全是无聊,至少菜单总是在变。而且全金盏岛不愿做饭的人都汇聚在这儿,每天都有新故事。”
说完之后,麦冬就安静下来了,似乎是在闭目倾听海风的声音。
他的回答出乎铃兰的意料,她以为对于一个曾经爱冒险的人来说,生活不再新鲜会让他们崩溃。毕竟,追求自由的人总是认为生活的意义才最重要。
但是铃兰又很满意他的回答,就像是她自己也想这么说。不过,自从来到金盏岛之后,她似乎从来没有再想过这些,关于自由,关于生活的意义。明明,她似乎在做一些太过稀松平常、看不到任何价值的事情不是吗?
“那,”铃兰把下巴磕在膝盖上,耷拉着眼皮迷迷糊糊地问道,“麦冬会离开金盏岛吗?”
“会,等今年深秋,我的劳务合同就到期了。”他忽然又腾得坐了起来,“尝试了三年这样安稳的工作,也足够了。”
铃兰一时之间愣住了,她有想过麦冬的回答,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金盏岛很好,虽然没有太阳女神。”麦冬笑嘻嘻地感叹。
什么啊,还是执着于寻找太阳女神吗?她原本以为麦冬是黄金屋最现实可靠的人,没想到也会对虚无缥缈的事物这么念念不忘。
“那你呢,会离开吗?”铃兰恍惚间听见麦冬问了一句。
这是个好问题。最初决定留在金盏岛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想过未来会怎么样。
她会在金盏岛过什么样的生活?她能不能和这里的人好好相处?会待多久?这些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是负担,因为只要想起来就会让她觉得累,就像从前一样。所以,干脆就把这当做是不用提心吊胆的梦好了。最开始她是这么想的。
但这么久以来,似乎有什么一直在悄悄发生改变。就像是草地上不起眼的七星莲,生长过程一直都无声无息,等到人们察觉到的时候,它已经经历了一轮生命的旅程了。
她转动沉重的脑袋刚想开口,就被对方拍了下肩膀,瞬间清醒了大半。
回过神来男人已经提着灯站了起来,朝她招了招手。“困了吧,起来咱们回去睡。”
刚想好的答案又开始模糊起来了,全怪麦冬。
铃兰站起身掸了掸裙子上的泥土和草屑,又脆生生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大步往黄金屋的方向走去。麦冬则又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提着灯为她照路。
不过,头顶上明亮的月光告诉她:前方的路已经开始清晰,无需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