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盏岛》四月歆

15、樱桃树

　　虽然自从第一次做出失败的可露丽之后，铃兰一得空就会偷偷练习，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确实进展甚微。所以，这一项艰巨任务的关键道具还是得交由可露丽本人来才行。
　　“唔……”听完铃兰的计划之后，可露丽已经皱眉闭眼斟酌了许久了。她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又像是忍辱负重般地点点头，好像这是一件需要下很大决心才能决定的事情。
　　最终她还是在“想要让四眼仔受苦”这样的愿望下妥协了。
　　铃兰则是从可露丽准备材料开始就心不在焉地拟定着说辞，虽说甜品是必备也是主要条件，但想要让对方爽快地答应，语言的艺术也是非常重要的辅助。
　　况且，经过这段时间和余白的相处，铃兰算是开始了解他的脾气了。大多数时候余白都是没有太大情绪的，但如果在他面前做了蠢事或是要麻烦他做相对困难的事情，他就会无意识地开始说一些不好听的话。而且，他本人毫不知情。
　　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在他没有戴眼镜的时候跟他讲条件。有一次铃兰去图书馆借一本烹饪食谱，当时的余白正趴在桌子上午睡，眼镜被摘下放在了左手边。她本来想自己去书架找，但没想到余白的睡眠浅得可怕，她才小心翼翼地绕过服务台，就被叫住了。
　　“要借书？”声音听上去甚至还有些含糊不清。“什么名字？”
　　铃兰只好笑嘻嘻地转过身回应，没想到余白就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然后像是机器人被启动什么程序一样，拐过几个弯就找到了烹饪工具书的区域。
　　直到办好借阅手续把书捧在手上的时候，铃兰都有些恍惚，他今天这么热心？平常来找书他都是一句话不说在键盘上敲上一通，或是甚至头也不抬只是机械性地报出书籍在的区域，语气冰冷，毫无感情可言。哪怕他们并不算是陌生人。
　　“不是这本吗？”见女孩半天没反应，他甚至还热心地询问了一句。
　　“嗯……好像不是。”铃兰脑袋一转就开始得寸进尺起来，她想看看对方是不是单纯因为没睡醒才这么好脾气。
　　“对不起，那我再帮你找找。是哪里不对？”说完他就想拿过书转身去换。
　　铃兰连忙表示是自己看错了，这才拦住了男孩。见他现在说话中气十足，除了因为没带眼镜眼神有些迷离之外，在他脸上找不到丝毫的困意。那是因为什么？
　　之后经过几次的验证，铃兰才得出结论，是眼镜。不戴眼镜的余白似乎格外好脾气，不仅不会说一些难听话，还很有耐心。如果可以，真想趁余白不注意把那副“毒舌”眼镜丢掉！铃兰曾经暗暗地想。
　　那就祈祷今天见到的，是不戴眼镜的余白吧。提着一盒子新鲜可露丽的铃兰一边回想，一边往图书馆赶去。
　　但她的小心思在余白毫无波澜的眼神透过镜片投过来的瞬间被打得荡然无存，看来今天注定是个恶战了。明明没有多少人会来借书，怎么总见他在电脑前忙些什么。
　　铃兰丧气地走到服务台边，象征性地同余白打了声招呼，接着就开门见山地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给珊瑚当模特？”听铃兰说完之后，余白少有地轻微皱起了眉头，他似乎很不理解。
　　不过铃兰并不给他弄懂的时间，而是干脆利落地把手里的盒子推到余白面前，用眼神示意他打开看看。
　　余白倒也没有多少犹豫，三两下就打开了鹅黄色的礼品盒，带着特殊香气的十六个可露丽整整齐齐地躺在纸托里，就像是排练有素的芭蕾舞者，正在舞台上做着登场的最后准备。
　　焦糖色的外壳闪着象征美味的光泽，可以想见它们的口感是有多么的美妙。他甚至还能清楚地回忆起上一次品尝它们时的那一种感觉，而这样许久未曾体验的感觉此刻触手可及。
　　余白的眼神明显有了光。
　　“十六个可露丽雇你做一下午的模特，这个待遇还是非常可观的吧？”看来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复杂，铃兰这么想着，还是适时地补上了一句。“听玛德莲姨妈说，近半年的菜单都不会排可露丽了，这可是隐藏款，限量……”
　　“工作时间？”余白并没有等她把话说完。
　　“这周末下午。”
　　“成交。”余白说完小心地把盒子盖上，像是端着即将要献给国王的稀世珍宝般小心地将十六个芭蕾舞者护送下台。
　　铃兰满意地同他告别后离开。余白看上去非常固执、死板、不近人情，但其实只要找到了他的弱点还是很好说服的。不过，像这样总是一成不变的人，真的很难想象某一天他会做出什么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种变化，就要发生了。铃兰禁不住期待了起来。
　　从前来找珊瑚帮忙打扮的女孩儿们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需求，或是自己想要的风格，所以珊瑚只需要根据她们先前的装扮进行改进，帮助他们更好地找到最合适的搭配。
　　但是对于余白自己，根本不存在打扮一说。
　　头发是天生的，眼镜是因为近视所以戴的，甚至常年只穿工作服。“在你身上，我看不到你自己的想法。”珊瑚琢磨了半天，痛心疾首地这么评价道。
　　“但这些，”端坐在椅子上的余白从头到脚指了指自己，“就是我的想法。”
　　他的表情平静且无辜，不用怀疑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珊瑚可不接受他的说辞，在她眼里，对自己负责最好的体现就是对自己的外表负责。再加上，她绝不相信没有人会不想让自己变得更好看，哪怕是余白这样看上去无欲无求的人。
　　“真不敢相信，今天可是休息日。”珊瑚一边给余白量着他的衣服尺寸，一边絮絮叨叨起来，她在为他休息日仍然穿工作服的行为感到惋惜。
　　而后者则面无表情地站直，仿佛此刻他不是将要发生改变的人，而是服装店里摆着的没有心脏、没有情绪的人偶模特。让他来当模特，可没说是人偶模特啊。坐在一边挑着配饰的铃兰看着这幅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余白闻声朝她投去了困惑的目光。
　　“我想到了。”在笔记本上记录下量到的各项数据之后，珊瑚满意地点点头。“真是不懂得珍惜。”女孩儿停下观察了片刻就匆匆往二楼赶去，在楼梯上留下一连串“咚咚”的脚步声。
　　还没等余白消化完她的那句“不懂得珍惜”，珊瑚就举着一身浅卡色的衬衫马甲套装下了楼。
　　这件马甲是非常典型、甚至带有一点正式的平驳领单排扣款，铃兰过去只在故事书里见过，毕竟金盏岛上的人大多从事体力劳动，很少会有穿正装的机会。
　　不过听玛德莲姨妈说，每年的烟火盛会上会有交谊舞环节，青年男女都会盛装出席。或许到那个时候，这套衣服能派上用场？
　　但是铃兰转念一想，余白怕是不会对盛会感兴趣的。
　　就在铃兰沉浸到对烟火盛会的想象时，珊瑚已经把衣服塞给余白让他进试衣间了。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穿。”珊瑚担忧地抿了一口茶，然后把目光投向了铃兰挑选的配饰上。
　　“铃兰，你很会选嘛！”珊瑚惊喜地抬头，“意外地都可以和这套衣服搭配起来呢。”她说着，指尖抚过那排闪着金属光泽的饰品。“那，还是由你从里面挑一个吧！”
　　铃兰不假思索地捻起其中一个放到珊瑚眼前。这是一枚镶有红宝石的樱桃型领带夹，通体是暗金色，只前端有小块红色点缀。乍一看是非常标准的式样，并不起眼，但只要多停留一会儿目光，就会发现它是一串樱桃的形状，平添几分俏皮。
　　说实话，最开始铃兰只是抱着“要让余白变得不一样”这样的想法在选，但选着选着，就开始朝着余白本人给她的感觉来挑了。
　　过去在故事书上看到温和阳光的贵公子们都会佩戴各具特色的领带夹，只是这么一枚小小的装饰，就会让千篇一律的西服套装变得具有个人魅力。
　　她记得，自己最喜欢的那本故事书《樱桃树》里，男主角弗朗西斯就经常佩戴一枚樱桃形状的领带夹。
　　“过去身边的人总说我不近人情、高高在上、不解风情，但其实我的内心并非如此。如果一定要表达出来才能让别人懂我，那我还是选择把这颗火红的樱桃戴在胸前吧。这样，你就会明白，我的心其实如它般滚烫。”
　　当女主角梦露问起弗朗西斯关于领带夹的事时，他是这么回答的。
　　所以，当余白穿戴完之后，铃兰深深在心里呼喊“弗朗西斯真的很懂”。
　　无论是浅色马甲还是作为搭配的衬衫，都比余白以往的职业套装要修身很多。
　　衬衫的袖口和肩线的位置都恰到好处，西裤无需翻边就能刚好遮住脚踝，铃兰不禁开始感叹珊瑚精准的测量技术。
　　不过，让珊瑚都很惊讶的是，余白居然能独自穿好这身衣服，甚至连领带都打上了和衣服适配的温莎结，袖口也规矩地都扣上了。这实在不像是一个不注重打扮的人能随意做到的。
　　但她没有多问，只是顺势帮他简单修剪了额发和鬓角，又用梳子将头发分了区。余白的头发不算非常柔软，但好在有光泽又容易梳顺，所以造型很好做。
　　全部改造完毕之后，余白才被允许照了镜子。
　　“是不太一样。”他面无表情地从头到脚扫视了自己一眼，难得地做出了评价。“我不讨厌这一身。”
　　珊瑚没有想到他如此直白地表达了对自己手艺的肯定，本来已经做好了今天的模特会非常难对付的准备，一时之间准备好的说辞都无用武之地了。虽然，对于他平时不好好打理头发这一点，珊瑚还是很介意。
　　见她没有下一步动作，余白转身就打算把衣服换下来。
　　“等等！你这就脱下来了？”珊瑚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
　　“我不买。”他果断回答。
　　“我当然知道你不买，但是你今天是我们店的模特对吧？没有模特穿了新衣服不给顾客展示的道理，所以……”珊瑚露出了一抹真诚的笑容。“你就穿着这身回去，就当帮我展示了。”
　　“衣服就是你的工资，不用还给我了。噢，还有皮鞋和饰品。”
　　余白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开始收拾自己的那套职业套装。
　　铃兰对他完全不反驳的态度感到惊讶，扭头一看，那副泛着冷光的眼镜果然在一旁的梳妆台上摆着，大概是珊瑚帮他剪发的时候摘下来的。
　　万幸万幸，铃兰想。
　　“路上有人问起来，一定要说是我帮你做的造型哦。”关门送客的时候，珊瑚嘱咐道。
　　不过返程的路上他们并没有遇到很多人，只有零星散步的老人停下来问铃兰这位少爷是不是来访的客人。
　　“是珊瑚帮我做的造型。”又开始像机器人启动程序一样答非所问了。
　　不过余白一直很平和地对他们点头示意，人走远之后他才低下头问道：“我可以戴眼镜了吗？我看不清人。”铃兰当然护住了包里的眼镜表示不可以。
　　此时的余白脾气好到连不可以的原因都不问，只是继续挺直了腰板往前走。
　　这套衣服让他不得不如此紧绷，毕竟作为模特仪态是非常重要的。也正是此时铃兰才发现余白的个子其实很高，再加上他脚上还蹬了一双德比鞋，就导致自己同他说话需要把头努力昂起来才行。
　　谁让平时见面，他总是坐在服务台后的电脑前忙活，像这样并肩走似乎还是第一次。
　　同余白分别的时候铃兰还在想，遗憾的是今天可露丽并不在场，不然或许可以帮助他们解开误会。
　　毕竟是她促成了这次委托，本人不亲自验收一下真是说不过去。况且今天的改造出乎意料的顺利，她看得出来珊瑚对余白有所改观。不过，可露丽一向是认定的事情绝不妥协，她也是有心无力。
　　但也没有关系，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樱桃胸针，只要愿意仔细观察还是会被璀璨的红宝石吸引的，哪怕它那么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