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盏岛》四月歆

14、凤仙花美甲

　　那天之后玛德莲下意识地就会避免同可露丽谈到类似的话题，她也明白自己的女儿其实一直都在忍耐。然而不知从哪天起，她察觉到女儿干活的表情生动了许多。
　　过去，做甜品对她来说就像是在完成教师布置的作业，做完之后只有终于完成的轻松，并没有创作出成品的喜悦。简单来说，就是没有投入任何感情。但是最近，玛德莲有意无意去观察可露丽烹饪的神态时，居然发现了叫做“享受”的情绪。
　　这可真的前所未见，就连麦冬都察觉了。
　　“她最近，好像没有那么苦大仇深了。”发现玛德莲正在注视着她的女儿，麦冬幽幽地感叹了一句。
　　“她对自己的劳动成果有爱了呀。”豆姨也捧着下巴欣慰地说。
　　好吧，虽然她们母女俩并没有像故事书里说的那样，敞开心扉地彻夜长谈之后达成和解，但只要可露丽不再是提起甜品就是一副“我不爱他们，我只是公事公办”这样的态度，就够了。
　　毕竟，在这方面她们都需要时间去互相理解。这可是人生大事呢。
　　对于三人的感慨，正在厨房里试验换季新品玛芬蛋糕的可露丽浑然不知，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制作过程中，她还沉浸在豁然开朗的喜悦当中。自从不再把这些甜丝丝的家伙当成自己的一生之敌之后，她似乎发现了它们的可爱之处。
　　“好细腻的面糊！”铃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望着烘焙碗里的蛋糕糊夸赞道。
　　可露丽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小心翼翼的表情，只是微笑着回应：“是吧，等它们从烤箱出来会更加漂亮噢。”然后转身打开了烤箱。
　　铃兰打开水龙头冲洗着抹布，试探地问道：“那今天下午去珊瑚那儿做美甲，好不好？”
　　“当然好啦。”可露丽望着在暖黄色灯光下透着温柔光泽的蛋糕糊，满意地回答。
　　等它们出炉了，一定很完美。
　　可露丽轻轻哼着歌开始收拾桌面，隐隐约约感觉刚才铃兰好像问了她什么问题，一抬头人已经不见了。她困惑地歪了歪头，然后不在意地继续整理起来。
　　“美甲？”刚啃完一口新鲜玛芬蛋糕就听到这个消息，她恨不得把对面人手里的那一份抢回来。
　　铃兰读出了她眼神里的意思，吓得连忙咬了一口，往后仰了仰。
　　“你答应我了呀。”她无辜地说。
　　可露丽有火发不出，因为就在刚才她飞速地在脑内倒带，好像真的有这一回事。不过当时自己被蛋糕冲昏了头脑，完全分辨不出铃兰在说些什么。
　　罢了，就当对她们开解自己的答谢了。
　　当铃兰和可露丽提着剩下的玛芬蛋糕到达珊瑚的小店时，她正在后院的草地上细心地撵着凤仙花汁，琳和简分别坐在她的左右，正在从一堆五颜六色的凤仙花里拣着自己喜欢的颜色。
　　琳和简是珊瑚小店的忠实客户，一对年轻的双胞胎姐妹。铃兰之前并没有见过她们，还是和珊瑚一起给罗勒婆婆帮忙的时候，听她提起过。
　　“是铃兰姐姐吗？你今天的辫子真好看！”穿着橙黄色雪纺连衣裙的姐姐琳挥着手向她们打招呼。“可露丽姐姐，好久不见。”
　　铃兰和可露丽微笑着回应，然后学着她们的样子理了理裙摆坐了下来。
　　在调整坐姿的间隙，铃兰无意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它们的主人正在怯生生地注视着她。是穿着和琳款式相同的浅蓝色雪纺连衣裙的妹妹，简。
　　“你好呀，简。”铃兰对着她点点头。
　　简慌张地向她问好，眼神不自然地在铃兰和可露丽之间转换，然后逃避地低下了头，一抹红晕染上了她的脸颊。
　　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女孩子呢。
　　珊瑚很早就跟她提起过，渔夫埃森先生有两个年幼的双胞胎女儿，她们俩一有空闲就会来找她。最开始只是预订新款的项链或是发卡，到后来渐渐地就单纯只是来找珊瑚谈心嬉戏了。
　　前一段时间正遇上赶海，两个小姑娘被父亲扣住帮了好久的忙，这下终于得空了。
　　“真美味！”琳接过可露丽递过来的蛋糕就往嘴里塞，“可露丽姐姐的手艺真是太好了！”
　　另一边的简则小心地揪下蛋糕的小角送进嘴里，然后看着可露丽肯定地点了点头。
　　珊瑚只是笑着瞧了一会儿这对性格迥异的姐妹，就把她们挑好的花瓣洒进研磨罐里，用杵头一下一下细心地捣碎，直到鲜艳的凤仙花变成细密的酱状物。
　　琳挑选的都是紫红色的凤仙花，用花叶绑好的指尖依稀还能窥见一抹紫色。小姑娘第一次体验美甲，伸着十根细长的指头欣喜地给她的妹妹观赏，哪怕它们现在还被绿色的花叶裹得严严实实，就像十个小小的饭包。
　　简正打算给予姐姐赞美，珊瑚就拉过她的手开始敷起了凤仙花酱。妹妹挑的颜色和她本人给铃兰的感觉很像，是柔和的橘粉色和粉白色，内敛温柔。
　　不一会儿，四个人的手上就都矗立着十个小饭包了，她们需要在微风下将手指晾干，让凤仙花汁充分地浸透到指甲里。
　　“珊瑚姐姐的凤仙花是从格桑哥哥的花店带来的吗？”被束缚住动作之后，琳的嘴巴越发闲不住了。
　　“是他种的没错。”珊瑚回答的时候，刚好给自己的左手最后一个指甲敷好凤仙花。“也是他说可以尝试用它们来染指甲的噢。”
　　琳露出羡慕的神情，用包着叶子的指头在嘴巴下戳了戳。“他真是一个顶顶好的哥哥，不仅很能发现美，他自己也很漂亮。”
　　原来不光是自己觉得格桑先生是漂亮的，而非简简单单的好看，铃兰想。她看到格桑的第一眼就是觉得这个男人看上去很漂亮，因为在她眼里，漂亮这个词，似乎天然的就带有“闪闪发光”“赏心悦目”这样的特性在。而这样的特性不光不分男女，甚至不分物种。
　　或许是因为格桑先生在自己的外貌上总是非常注意，所以纵然大部分时间他的穿着并不繁琐，但也总能做到一丝不苟、清爽得体。
　　“格桑先生，很精致。”一旁的简难得地开口了，声音带着怯懦，但表情却出卖了她。
　　这两个小姑娘看上去似乎都很欣赏格桑。
　　不准确，该说金盏岛上的人都很喜欢格桑才对吧，毕竟，没有人会讨厌又漂亮又贴心的人。
　　“是的，格桑哥他很细致。”珊瑚也学着她们的样子把双手伸展开，将十根修长的指头放在阳光和微风中晾晒着，“尤其是他那头柔顺的粉色长发，总是打理得很服帖。”“他是我见过对自己头发最上心的男人。”
　　珊瑚偏爱一切头发好看、打扮得体的人，或许因为她自己就是这样。所以，自然而然地，格桑就成为了珊瑚心里那个完美人类的具象化。
　　“像他那么细心的男人很少吧。”可露丽若有所思。格桑确实是难得能与她和平相处的男性，麦冬曾经说可露丽平等地看不惯所有人，但其实后面要加上一句“除了格桑和豆姨”。
　　铃兰想，或许是因为格桑和豆姨一样，都是深谙待人之道的聪明人，与单纯的巧言令色不同，他们只是永远不会让对方难堪和不爽。
　　“不是很少，是没有。”珊瑚又露出气鼓鼓的模样，嘟着嘴不满道，“金盏岛上的其他男人都很不花心思在外表上，别说穿着打扮了，他们甚至不在乎自己的头发。”
　　接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痛心地低眉垂眼起来。“尤其是图书馆的那个黑发男人，他的头发明明那么亮，但从来不去给它们做个造型。”
　　珊瑚提到的人是余白。没错，铃兰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也注意到了，余白的打扮十年如一日。要说改变，那可能就是当那头黑发长到会遮住眼睛的时候，隔天就又会变成利落的不会遮住眼睛的短发。就像是循环一样。
　　“那个四眼仔除了面前的电脑和手里的书，他还会关心别的吗？”可露丽似乎是被开启了叫做“余白”的开关，只要聊到他就开始阴阳怪气起来。“除非有人能帮他改造，不然我可不信他会自己醒悟。”
　　说完这个话，四双眼睛以不同的速度望向了珊瑚，就连珊瑚自己也像是突然如梦初醒。
　　“其实眼镜哥哥长相不赖的，如果认真打扮，说不定……啊，那还是没有格桑哥哥漂亮啦。”琳试探地说道。
　　珊瑚沉思起来，似乎是在考虑这件事的有趣程度和可行性。
　　“可是，他很冷淡，有点可怕。”简担心地开口。
　　铃兰无奈地笑了笑，要想让余白心甘情愿地被珊瑚改造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除非给他最爱吃的可露丽说不定还有点用。等等！
　　珊瑚捕捉到了铃兰灵光一闪的表情，“铃兰你有办法对不对？”
　　“嗯……也不一定能成。”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脑子怎么就想到这儿了，这个办法只有可露丽同意才行，可是她曾经说过怎么也不会给余白做食物的。
　　“就这么定了，铃兰你去试试！让那个嘴臭的四眼仔也体会一下任人宰割的滋味。”可露丽本人一锤定音。
　　拜托把脸上得逞的笑容收一收吧，可露丽！铃兰在心里呐喊，但也只好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