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盏岛》四月歆

11、金盏岛花卉图鉴

　　格桑已经盯着这束花有一刻钟了，断断续续说出了十种铃兰没有听过的名字，然后又一一否决了。
　　“宝盖草是颜色最接近的，但是宝盖草通体有绒毛。”
　　“紫花地丁的花蕊处颜色太深。”
　　“诸葛菜花瓣形状是水滴形的。”
　　“附地草就更不像了。”
　　……
　　最后，他叹了口气把花束还给铃兰，喝了一口手边的红茶，摇了摇头。
　　“格桑先生也不知道吗？”铃兰心头的希望火苗似乎随着格桑的叹气和摇头熄灭了。
　　“这是一种野花，我刚刚说的那些也是野花。我对于野花虽然不能说十分精通，但金盏岛上常见的野花我还是都能叫出名字的。”他沉默了几秒，“除非，这种花近几年消失了。”
　　“消失了？”铃兰不解。
　　“就是灭绝了。”格桑揉了揉眉头，又望向铃兰手里的那束小花。“哪怕五十年以内在金盏岛上存在过的花，都能在我店里的图鉴上找到。我没有印象，那就说明它最起码灭绝了五十年。”
　　这么久没有出现过，那为什么会被自己找到呢？
　　望着铃兰困惑又失落的表情，格桑拍了拍她的背，说道：“也不是不可能找到它的踪迹，据我所知图书馆有一本已经绝版的金盏岛花卉图鉴。那是来岛上考察的一位植物学家编撰的，没有岛民见过他，我们都只知道他留在封面上的名字：蓝色知更鸟。”
　　感觉是个很神秘的人。虽然“绝版”这样的字眼让铃兰觉得希望渺茫，但这是目前看来唯一的一条路，她必须走走看。
　　“好，那我明天就去图书馆。”铃兰说着就想要道谢离开。
　　格桑拉住了她，对她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微笑，才提醒道：“这种绝版书籍，一般图书馆是不会摆出来的，你需要去咨询一下图书管理员。不过……”格桑突然停顿了一下。
　　“这位刚来岛上不到一年的图书管理员似乎不好糊弄。”
　　心中的希望火苗重新燃起的铃兰似乎没有太在意格桑的提醒，只是点了点头，向他道完谢之后就匆匆赶回了黄金屋。
　　但愿他能善待铃兰吧。格桑在心里默默祈祷，然后用茶水顺了下嗓子，略显懊恼地翻起了手边的新版图鉴。
　　图书馆的开门时间很晚，休息日也多，大概是金盏岛上会去借书的人并不多，所以工作格外清闲。可惜图书馆并不缺人，不然如果不是提前被玛德莲留下，铃兰大概会选择去图书馆工作。不过仔细一想，如果不是因为玛德莲，她可能都不会留在金盏岛。
　　铃兰早早就起床开始在餐厅和厨房间奔走忙活，争取能够在去图书馆之前把工作都做完。她赶在麦冬和豆姨来之前就把桌椅都摆整齐，然后在厨房给可露丽打下手。
　　可露丽准备的是今日菜单上的焦糖布丁和蜂蜜蛋糕，铃兰提出帮忙的时候，她正在锅里熬着焦糖液。
　　被可露丽嘱咐过之后，铃兰就另在一边搅起了鸡蛋。经过这几个月的努力，她已经能够很好地理解可露丽的指令，成为了她不错的助手。
　　煮到冒泡的牛奶和淡奶油被倒进搅好的鸡蛋液内，过筛后再倒入冷藏好的的焦糖杯里，接下来就只等放入烤箱烘烤。在等待的间隙，可露丽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为蜂蜜蛋糕打发鸡蛋了。
　　随着焦糖布丁出炉和蜂蜜蛋糕进炉，厨房里已经弥漫着属于甜点的蛋奶香。铃兰恋恋不舍地把晾好的布丁放入冰箱，它们还需要在里面躺上2个小时才能上架，这也意味着铃兰没有机会第一个品尝到它们了，因为现在她该去图书馆了。
　　铃兰换下围裙和手套，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摆，就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金盏岛的图书馆不算大，坐落在岛的最北边，和菜园、花店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所以铃兰从没去过那一带。不过，同样的，对于黄金屋来说也相距不远，一路上是如出一辙的安静。
　　此时图书馆大概刚开门不到一小时，铃兰到的时候阅览区域一个人影也没有，放眼望去就只有成排的书架和摆放在书架间的书籍。服务台也没有人，管理员大概是在整理书架。
　　铃兰走了进去，开始在高高的书架间寻找管理员的身影。安静的图书馆仿佛落针可闻，她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衣摆摩擦发出的细微响声。整理书籍一点声音都没有，那位管理员的动作一定很轻。
　　终于，拐过几个书角之后，铃兰在生物科学类书籍的区域遇到了他。
　　是一个高瘦的年轻人，看上去和铃兰差不多大，此刻正站在一个木质的爬架上从最高处取着一本厚厚的书。
　　他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留着纯黑的短发，看上去发质不错。有着竖线条纹的衬衫随着他的动作堆出几个褶皱，黑色领结长长地拖到小腹，触碰到底下的卡其色长裤。
　　那大概是图书馆的制服，但是他穿得很好看。眼前的管理员有着不错的外貌，如果忽略他带着冷气的眼神的话，铃兰或许会觉得这是个很受人欢迎的帅小伙。
　　“要借书？”听上去没有什么语气，就和他透过镜片扫下来的目光一样毫无温度。
　　铃兰点点头，看着他从架子上爬下来，拍了拍手里那本书上薄薄的干灰。
　　图书馆真的不缺人手吗？看上去最近并没有人给书架清理灰尘的样子。铃兰在心里默默嘀咕。她跟在管理员身后，一路又转回服务台，瞧见桌面上立着的名片，上面写着：“今日值班：余白”
　　名字有点儿耳熟，但回想了一下似乎没有听谁提及过。毕竟就和格桑说的一样，玛德莲也告诉铃兰，这位图书管理员来到金盏岛的时间不到一年，也很少参加聚会，所以大家都不是很了解他。
　　“书的名字？”余白开口询问道。
　　“蓝色知更鸟的《金盏岛花卉图鉴》。”
　　铃兰明显感觉他敲击键盘的手顿了顿，然后果断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什么？”她靠近了一点服务台的桌面，“可你还没有查。”
　　“这是一本绝版书，不用查。”余白似乎并不打算和她多说什么，拿起刚才的那本厚书就打算往仓库走去。
　　铃兰追了上去拦在他面前，双手合十放缓语气道：“拜托了，我知道这里一定有，我愿意支付报酬，请你帮帮我！”她觉得自己足够诚恳，就是担心这位看上去如此正直的管理员会不接受她的“贿赂”。
　　她离得有些近，跑起来的时候带起了一阵微风，余白敏锐地嗅到了淡淡的甜香。
　　似乎是布丁或是蛋糕的味道，这个女孩儿是黄金屋的人？他好像没有印象。不过应该错不了，仔细一看，她的亚麻裙摆上还有不易察觉的面粉痕迹。
　　“你会做甜品？”他的话里难得带着明显好奇的意味。
　　铃兰愣了愣，然后迟疑地开口：“会是会，就是……”
　　“那好。”他推了推眼镜，“明天你带上自己做的可露丽，我就把书给你。”
　　可露丽？铃兰不是不知道这同时是种甜点的名字，只是黄金屋好久没有上架过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尝试过这个。那就意味着，一个晚上，她根本不可能做得好吃。
　　不过，余白似乎就是因为笃定自己会很擅长做甜品，才果断答应用这种方式交易的。机不可失啊……
　　“好。”铃兰两眼一闭，沉重地答应下来。
　　回到黄金屋之后，铃兰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起来，因为可露丽的面糊需要一晚上的冷藏才能烘烤。
　　“那个眼镜仔果然惯会刁难人，一本书而已居然还需要用吃的去换。而你，”可露丽一边替她准备材料，一边喋喋不休。“我好脾气的铃兰姐姐，你居然就这么答应下来了。”
　　“没有办法嘛。”铃兰一边往锅里倒入牛奶和细砂糖，一边向可露丽求饶。“所以，你真的不打算帮我一下吗？”
　　“这件事没商量。我能告诉你配方已经是极限了，这个眼镜仔实在是可恶，我不会给他做食物的。”可露丽从箱子里翻出一瓶朗姆酒放在了桌上，恨恨地说。“何况还指定要吃可露丽，这个可恶的家伙。”
　　看上去，可露丽这次是真的不会插手她的烘焙过程了。铃兰叫苦不迭，只好照着好不容易磨来的食谱艰难地尝试。
　　可露丽本人做的可露丽一直是黄金屋的招牌，它们小巧可爱，有闪着光泽的黝黑脆壳，如同一个个古铜色的小铃铛。出炉的时候，可露丽们会散发出浓郁的焦糖和朗姆酒混合的香气。因为掺杂着香草籽，所以一口咬下去，不仅在蓬松湿润的内馅中添加了香草籽的轻微颗粒感，还使得香草气味同原本的蛋奶香、酒香交织在一起，回味无穷。
　　所以，这一直是黄金屋热销的甜品。不过，可露丽特殊、复杂的美味也意味着，它们的制作难度会比普通的家常甜品高上很多。
　　铃兰直到将面粉糊装入冰箱之后，还不死心地求过可露丽两次，但仍以失败告终。
　　“放弃吧铃兰。”准备下班的麦冬看不下去，特意到后厨来告诫她。“可露丽曾经和他有过矛盾，如果说其他人她只是平等地看不惯，那这个人，就可以用不共戴天来形容了。”
　　走之前，麦冬还向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铃兰无奈地叹了口气，自求多福吧。她现在只希望，余白吃了她做的可露丽之后，还能够信守承诺把图鉴借给她。
　　人生中做的第一批可露丽出炉的时候，铃兰发出了意外的感叹。虽然没有可露丽本人做得那么诱人，但也算是有着焦糖色的光泽了。
　　看来，这段时间的努力，还是有很多收获的嘛，或许今后就可以承担黄金屋里的更多工作了。铃兰这么想。
　　怀着十二分的期待咬下第一口的时候，一旁的可露丽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那是铃兰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心。
　　预想中那蓬松湿润的触感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粗糙的颗粒感和带着香味的空气。简而言之，这些有着足以蒙混过关的美貌的小铃铛们，其实口感非常糟糕。
　　“烘烤上色都很不错，可惜面糊准备的时候水温太高了，面粉糊化造成空包了。没关系，继续努力就好。”可露丽拍了拍铃兰的肩膀，以示安慰。
　　可是事实就是，已经没有时间让她继续努力了。
　　“正常人吃到这样的可露丽心情都不会好的，他该不会变卦吧。”铃兰一边欲哭无泪，一边把铃铛们装进包装袋里。
　　可露丽冷哼了一声。“有什么关系，他只说要你亲手做的，又没说要做得好吃。就把这个给他，爱吃不吃。”说完，她就挽了挽袖子开始准备今天的食材了。
　　可露丽说得没错，是余白自己点名要她做的可露丽的，难吃也不能怪她。铃兰点了点头，快速将它们打包好。
　　但话是这么说，在出门之前，她还是捎上了一小包拿手的曲奇饼干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