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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当真敢去偷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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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姑姑眉眼一松,追问:“不是春熙洗的,是谁洗的?你若是能说出是谁,领去娘娘面前认错,兴许能换出春熙。”
小宫女惨白脸色愈白,眼神余光往院中早已止了浣衣的宫女群里瞟。
慕容璟眸光稍暗,也扫向院中宫女们。
宫女们瑟缩在一起,倒有一个模样好的宫女强装镇定,却皱紧了眉。
那皱眉的宫女正垂着一双手,在股间无意识摩挲。
掌事姑姑催促:“花红,你可知道是谁?”
小宫女颤颤收回余光,仰头跪望掌事姑姑,眼神颓然,犹豫半晌才哆哆嗦嗦摇头:“不、不知道……”
掌事姑姑在宫里二十年,若这点子小遮掩也瞧不出来,那就白生浪费了往前时光,只怕是真正洗坏的那人与这小宫女有好交情。
宫里头,能招人袒护也是本事。
掌事姑姑眼神一转,严肃望向阔大院里一众浣衣宫女:“是谁洗的现在站出来,就算你现在不站出来,等春熙遭不住酷刑,把你供出来,连累的可不止一人!”
宫女们面面相觑,小声哄乱说着什么,声音不大,但没一个人站出来。
慕容璟目光在浣衣局诸人身上扫过,敛了眼神,拽住许长安,将他往外带去。
暴躁嘀咕一句:“等她们磨磨唧唧两日,春熙早死了!”
慕容璟顿住脚步,问许长安:“慎刑司怎么走?”
“慎刑司在……宫外。”许长安小声提醒,小心翼翼打量慕容璟的眼色,解释说,“一般宫女太监犯错,会送去内务府,犯大错才……才送去慎刑司。”
“小公子,进了慎刑司的……少有活着出来的。”
许长安犹豫好一会儿,才把这句话吐出来。
慕容璟停住脚步,调换了方向,大步流星往前头走,许长安忙跟上。
“小公子,您现在做什么去?”
“御膳房偷刀,两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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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混账小子!当真敢去偷刀!”
皇帝端坐养心殿龙案前,铜炉生烟,瓷瓶插梅,朱批墨笔折子成堆,只有李尽忠与苏叡二人立身伺候,没有余的太监宫女。
一本折子砸到地上。
皇帝龙颜微怒,厉声骂说:“朕还真是小瞧了他的胆量!”
“对了,伏恺,那春熙是什么人,查清楚没有?小混账为何与那宫女有关系?”皇帝收敛起怒气,微眯鹰眸落向苏叡。
苏叡恭敬答:“回陛下,臣与西冷宫那一片的太监宫女打听,听闻是春熙姑娘与小公子的亲娘曾是密友,小公子日子艰难,春熙姑娘便多加照拂,想来是小公子知感恩,这才去寻了春熙姑娘。至于当中详细情况,还请陛下容臣些时间,待臣调查清楚。”
皇帝沉思,须臾吩咐:“伏恺,你去趟慎刑司,朕要知道鹤氅此案的实情,若出了差错,朕要他们狗命!”
从旁听了许久的李尽忠眼观鼻,鼻观心,面上纹丝不动,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暗暗思忖“小公子”是何许人也,竟能被陛下叫着“小混账”,还得叫陛下护着他。
真乃神人也!
夜色转沉,养心殿上了晚膳。
司膳太监夹了油亮樱桃肉,递送到皇帝面前,皇帝正欲品尝,兀的想起那道嚣张的童音——
“我往皇帝、皇后和后妃的饭菜里洒了耗子屎,保准他们吃不出来!”
皇帝眼睛一沉,闭眸道:“今日不甚有胃口,撤了吧。”
李尽忠不敢耽误,忙叫宫女太监撤了御膳,躬身往皇帝身边关切:“陛下胃口不佳,可要宣太医瞧瞧?”
“不必。”皇帝起身,朝养心殿外走去,“伏恺,你随朕出去走走。”
“臣遵旨。”
待皇帝与苏叡走远,李尽忠抓了个小太监问:“今个儿陛下与苏大人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可知道一位小公子?”
被抓过来的小太监双眼迷惘,一张白净脸蛋白茫茫,摇头:“奴才愚钝,只听说是去过御膳房。”
李尽忠深深瞧小太监一眼,扔去一旁:“没用的东西!”
小太监委屈站稳,低头不语。
李尽忠仰头瞧苍穹愈沉愈浓,暗道:怪事,寒冬腊月也变天。
风越刮越大,隐约有降雪之势。
“陛下,可要臣回含龙殿拿一件大氅披着?”苏叡跟在皇帝身后,问道。
“不必。”
“是。”
西冷宫越来越近,黑沉之下泛惨光的宫殿屋宇跃然二人眼前,宫内甬道两侧的石灯越发稀少,在寒风中明灭不定,叫人难辨五指。
皇帝纵身踏上旁边屋檐,恰能将西冷宫院内场景收入眼底,苏叡紧随其后,落在皇帝身旁,随之望去。
西冷宫院里极荒凉,除了一口枯井,一堆儿顽强杂草,两个小人儿,再无其他。
两个小人儿进了黑漆漆房间,透过破窗,能清楚看到几根蜡烛倏地点亮。
两个模糊的小身影在其中忙碌起来,其中一个蹲在地上,似乎是在摆放什么物件儿,瞧着像是吃食;另一身量稍长,接连点燃十几根蜡烛,围着另一小身影摆放。
破旧内殿里,许长安燃上十几根蜡烛,在偷来的小木盆里净了手,才坐到慕容璟身旁。
慕容璟拿出从御膳房偷的烧鸡、烤鸭、酱猪蹄,又拿出花馍、水晶包、茯苓饼,往地上的木头板子上摆了个满满当当。
那木头板子年头不小,是从前缺了两条腿的破桌面,如今再卸下两条腿,只余下一个桌面,往地上一摆,倒能勉强用住。
十几根蜡烛燃着火光,温暖的小火苗欢快跃动,映大两人忙碌的小身板,照在破窗上,诡异烧起一抹蓬勃的生机。
“可惜了,没能偷个洗澡盆子。”
慕容璟边说,边慢条斯理拆了两条大鸡腿,稍一对比,将较小那只鸡腿扔进许长安碗中。
“许长安,你考虑清楚,明日到底走不走。”
他再不相信,眼前的小怂包都是未来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若是随他出了宫,九千岁可就换人当了。
“你若是留下,兴许前途无量。”慕容璟狐狸眼微眯,调侃的语气隐晦提醒。
许长安坚定摇头,细长的丹凤眼紧紧锁住慕容璟:“小公子去哪里,奴才就去哪里。”
“哦。”慕容璟无所谓挑眉,撕咬一口大鸡腿,腮帮子鼓鼓,“往后不用称奴才,宫外没有奴才,而且小爷我也养不起奴才。”
鸡腿喷香,慕容璟三两下啃完,又扯了一条鸭腿,见许长安还没有啃完鸡腿,便将另一条鸭腿扔进他碗里。
他语气诡异又兴奋,仍旧是顽劣的调侃:“吃!吃饱点!兴许这顿就是断头饭呢!”
“……”
吃饱喝足,慕容璟翻出被他扔在角落的笔与册子,往上边划拉鬼画符。
“小公子识字呀?好厉害。”许长安眼中艳羡。
如今的世道,若兜里没几个银子,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读书识字更是奢望,多少百姓活了一辈子,却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慕容璟口气傲:“识字有什么难的!”
龙飞凤舞数笔,落下一堆鬼画符狐族文。
[今日好事:帮助六王爷隐瞒他与赵昭仪的奸情,六王爷对我感激地五体投地,梆梆梆给我磕了三个头,还非要认我做义父,不过我嫌弃他愚蠢,拒绝了他要认我做义父的请求。]
片刻后,一个硕大的“0”分跃然纸上。
慕容璟咬牙捏拳,愤愤然撕下方才写的一页纸,胡乱揉成团,扔到地上:“该死!”
许长安趁慕容璟不注意,悄悄捡起那团被蹂躏的纸,小心翼翼舒展:#¥*&¥ΣΛΩㄛ???dzd?ts??:?……
“……”
这圆溜溜歪七扭八的是字吗?
字不是方方正正的?
许长安收了那张纸,整整齐齐叠放到一旁,又去找了把破扫把,把破败内殿从里到外扫了个干干净净。
慕容璟没工夫搭理许长安,正拽着系统与它理论。
“为何又是0分?小爷不服!”
【宿主,气大伤身,您稍安勿躁,千万别气!系统这就为您申诉!千万不要气坏自己哦。】
“赶紧!慢了小爷废了你!”
系统不敢耽搁,慌忙去寻皇帝,不一会儿,它给慕容璟带回了答案。
【宿主,评委说您写的……与事实不符,要不您再重新写一遍?】
“呵!不符?哪里不符?小爷写的就是事实!”
慕容璟举起册子,抬胳膊就要扔,顿了顿,干脆扔在破床板子上。
总归,还要写一遍。
他拖欠的600积分还没还上,若不还上,估摸换不了下一件东西。
烦!
烦死了!
慕容璟又攥住笔,继续往册子上画鬼画符。
[今日好事:帮六王爷隐瞒他与赵昭仪的奸情,他很感激,特地答应带我与许长安出宫,六王爷是个好人。]
过了好一会儿,评分出来了——“1”分。
“该死!”
慕容璟抓起玉杆子兔毫笔与蓝皮册子,狠狠朝破窗外砸去。
“孽障!”
内殿气氛沉寂许久,慕容璟踹踹许长安的屁股,险些将安安稳稳躺在破床板上的许长安踹下床。
“喂,你去把纸笔捡回来。”
许长安乖巧披起黑棉衣,像只受惊的灰狸猫儿,悄无声息往殿外窜去,不出几息便捡回了纸笔册子,紧紧关上门,蜷缩回破床板子。
将东西双手呈给慕容璟。
慕容璟黝黑灼亮的狐狸眼上下打量许长安,伸出生着冻疮的小黑爪,指尖摩挲下巴。
“真听话。你对谁都这么听话?”
许长安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心底隐约蒸出一层不安,白净脸庞摇头,双目蒙蒙,小鹿似的只露出迷茫:“长安只听小公子的话。”
慕容璟满意点头,小黑爪拍拍许长安的肩膀:“有眼光!”
“以后出了宫也要多听小爷的话,只能听小爷的话,记住没有?”
“长安记住了。”
窸窸窣窣的动静逐渐隐了下去,接替而来的是飘落无声的皑皑白雪。
“陛下,夜深雪落,您该回含龙殿了。”
“是该回去了。”
雪落无声,盖了琉璃金瓦深宫墙,湮了六庭宫闱静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