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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天下之大,任我闯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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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长安眼中堆着泪儿:“老——”
“够了!”
皇帝打断这场闹剧,鹰眸含锐睥睨两个小人儿:“你们想一起出宫,还得看本王答不答应。”
许长安自幼敏感,皇帝这话一出,他便知道是他惹了麻烦。
方才只准小公子一人出宫时,这位六王爷还好说话。
只是添上了他……
许长安凤眸灰扑扑低下,缓缓松开攥了慕容璟衣袍的小手。
上苍还是不肯放过他,总是戏弄于他。
叫他得了希望,又重重掀翻在地。
慕容璟挺身而出,撕咬人的小兽似的,朝皇帝扑过去,狠狠推他一把,奈何力气不大,只推他一个不防备的踉跄。
“小爷的私事和你有关?”
“现在是你答不答应的问题?”
慕容璟小手仰头,一双狐狸眼冷涔涔紧锁皇帝,一字一顿:“是你有把柄在我手中。”
皇帝掀唇冷笑,低头看发怒的小崽子,半人高的身量,瘦得一阵风能刮起来,性子却野性烈性,比世间最难驯的汗血宝马还难上几分。
他再一次缓缓蹲下,与慕容璟对视,认真又郑重:“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他们叫我小杂种,小贱皮子,傻哑巴、畜生坯子。”慕容璟边数手指边说,眼中戏谑愈浓,“随你怎么叫。”
皇帝含怒的沉声沙哑两寸:“他们是谁?”
“很难猜吗?”慕容璟小眉头上挑,喜气洋洋的轻快,小手一指,指向皇帝,“哝,今日不威胁你,你也是要叫这般叫我的。不对!你还会叫我混账!”
“呐,又多了一个名字。”慕容璟没心没肺拍掌笑说。
皇帝本就阴沉的脸,如遭狂风急骤雨,黑压压卷了海浪一个干干净。
“你出宫,可是为了逃离这里?”
“怪不得没有争上皇位,你确实蠢。”慕容璟说得肆意,眼底嘲讽坦诚又不藏掩,“我喜欢这里,会想着离开吗?”
“……”
皇帝听这话差点气笑,心头那点怜惜溃散不少。
这小混账惹人生气的本事忒强!
皇帝叹一口浊气,好生与慕容璟道:“若你和气些,本王兴许心疼你,给你些天大的好处。”
苏叡跟在皇帝身边日子不短,怎会听不出皇帝口吻中的认真,探究的目光深深落在慕容璟身上。
慕容璟眼睛一骨碌,跋扈小脸一收,扬起乖巧的笑容,一身的锐戾劲儿收了个干干净净:“王爷,方才是我错了,我是个没教养的小太监,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当个屁放了?”
皇帝刚消弭些的心疼三番两次闯荡上来,眼前小人儿的服软与认错,非但不令他气消,反倒更激得他心尖疼,迫得他又气又恼。
究竟要多没皮没脸,才能这般迅速油滑认错?
小小稚子,过得多难,才扭曲成这般泼皮无赖的模样?
“王爷?”慕容璟态度极好,蜡黄小脸扬起最乖的笑容,“您要是还生气,不若打我几下?”
皇帝沉沉看他一眼:“你回去吧,明日午时,本王带你出宫。”
“天大的好处呢?”慕容璟眼底的乖巧几近溃散,只有小脸蛋还在佯装。
“若你想,本王收你做义子也未尝不可,从今往后,再无一人敢轻贱欺凌于你。”皇帝起身,许下承诺。
苏叡眉峰倏然上掀,眼中震惊难藏难遮。
慕容璟嗤笑,他才不信一个王爷能对握有他把柄的人这般客气,尤其对方还是一手能掐死的小孩子。
这位六王爷几乎能够在他出宫下一刻,便将他千刀万剐。
“那就静候王爷佳音。”
慕容璟落下早就撑不住的笑,攥住许长安纤细手腕,将他拽离御膳房这条甬道。
许长安回头望向皇帝,那双鹰眸锐寒而锋利,只一眼便割得他心寒骨头疼,忙慌张收回视线,怯生跟紧慕容璟的步子。
皇帝注视二人背影。
只依稀听得一道稚嫩嚣张的声音。
“偷两把刀去,明个儿保命用。”
两道小人影愈走愈远,直至不见了踪迹,皇帝仍站在原地。
苏叡适时上前提醒:“陛下,可要回宫小憩?”
皇帝收回视线,犀利深邃的目光落至苏叡脸上,意味深长:“伏恺,你去替朕盯着那小混账,若再让他在御膳里得了手,你只管回来禀报朕。”
苏叡颔首行礼:“臣领旨。”
恭送皇帝离开,苏叡才抬起头,回首探望方才慕容璟离去的那条甬道。
须臾收回视线,匿了身形,悄无声息追上去。
浣衣局与西冷宫挨得不算远,除了浣衣洗纱有那么些人气,也冷寂得与西冷宫无差。
“小公子……”
“叫老大。”
慕容璟没听得动静,扭头望向许长安,白玉观音面似的漂亮小太监正红眼咬唇,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不敢,是因为六王爷?”慕容璟一针见血。
许长安摇摇头,不敢出声也不敢应。
“说话!”
慕容璟恼急,横眉冷对,吓得许长安敛不住委屈,秾艳殷红的眼眶湿漉漉刮下来几大滴泪。
“奴才自知卑贱,不敢和小公子称兄论弟越过尊卑。”
慕容璟轻嗤一声,毫不客气攥住许长安的衣领,将他漂亮的脸蛋往面前拉近几分。
一张稚嫩美人面,一张枯黄猴子皮。
距离不过三寸。
“许长安,你不仅没种,你还没有野心。”
慕容璟质疑,眼前的小怂包凭什么能在往后权倾朝野,成为九千岁?
许长安寒颤的眼皮抖动的厉害,“没种”的事实像一把镰刀,往他身下割一刀,往他的余生割无数刀;“野心”二字,却像个小种子,悄无声息扎在他心头,冒了个芽,只待疯涨。
衣领前的小黑爪子松了,许长安掉着泪,追寻那只算不上有力的小黑爪,白皙瘦弱的紧紧抓住,如同浮舟一济,希冀着往后凭他渡。
“奴才卑贱,没得底气与小公子称兄道弟,但奴才有野心,奴才想活得更好,奴才想跟小公子一辈子。”
许长安道完这话,低垂着头,紧握那只满目疮痍的小手。
期许着他的审判。
一声轻嗤。
许长安脸煞白,那双手一刹便冷冰冰脱了力,那股子冰凉劲儿蔓延到全身。
他还是……不配吗?
“许长安,你看错人了,没必要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慕容璟仗着个子矮,往许长安怀里走,贴着他仰头与他通红双眸对视,平生为许长安挤进慌张。
“许长安,我不会靠着六王爷往上爬,我不会成为他的义子。我只会出宫,我要自由!”
“天下之大,任我闯荡!”
荡气回肠的话砸出去,慕容璟退出许长安怀前,自顾自往浣衣局方向走。
许长安在原地怔愣片刻才回神。
见眼前没了人,他忙追上,心头仿若被什么撞开,久久没能合上。
他紧追着那潇洒的小身影,脑海中浮现锦衣玉袍的六王爷阴戾眼神。
自由?
与六王爷缠上了关系,当真能轻易获得自由?
许长安不知道。
他追上慕容璟时,慕容璟正在与一个上了年纪的掌事姑姑说话。
“春熙姑娘还没有回来?”慕容璟蹙眉呢喃,又问掌事姑姑,“出去多久了?”
掌事姑姑是个穿绿衣裳的中年女人,约莫四十岁,粗眉厚唇,脸阔耳大,看上去极好说话。
她仰望日头,嘴里嘟囔几句,朝慕容璟道:“约莫巳时出去的,往钟粹宫赵昭仪那处送衣裳了,按脚程算,这会儿也该回来了。不若你再等等?”
她指了个角落,那边放着几个石墩子:“可以在那儿等一等。”
慕容璟点头道谢,拽着许长安往石墩子上坐去。
许长安抿唇看慕容璟,细细打量,慕容璟的骨相极为优越,除却他蜡黄的脸、枯槁如乞丐的头发,比他在浴佛节佛画上见过的小仙子还漂亮。
而且,小公子似乎不是对谁都凶。
许长安兀自想着,一道嘹亮的哭音打破了浣衣局劳累的宁静。
“不好了!”粉衣裳的小宫女冲进浣衣局大门,急赤白脸、不顾一切朝院里人嚷嚷,“春熙她被赵昭仪送去慎刑司了!”
洗衣裳的小宫女们纷纷噤了声,左顾右盼,谁也没有先说话。
小宫女环顾四周,见了掌事姑姑,慌里慌张跪到她脚下:“姑姑!求您救救春熙!求您救救她!”
“春熙最持重,她犯了什么事,竟被送去慎刑司?”掌事姑姑拧眉肃目追问。
慕容璟沉息,压住那抹突如其来的戾气,冷静地朝掌事姑姑的方向走去。
“春熙给赵昭仪送回了一件什么鹤氅,赵昭仪说是洗坏了些狐狸皮,还说是陛下赏的,弄坏一点便是死罪!”
小宫女急躁回忆,却说得不清不楚,只紧紧攥着掌事姑姑的裤腿恳求:“姑姑,您救救春熙!您救救春熙吧!”
“你叫我如何救?”
掌事姑姑狠心踹开小宫女,生怕沾上腥臊。
“你说鹤氅,想必是番邦进贡的大红羽纱面白狐狸皮的鹤氅,那东西总共才几件,比春熙的命都值钱!洗坏也只得怪她自己个儿倒霉!”
“可那不是春熙洗的啊!”小宫女凄厉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