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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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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卜夫人产下一女,生产当日,羲和御日来贺,众鸟高飞来朝,与梦中所见凤凰别无二致,所以取名云凤,乳名朱雀。
雨停了,洪水慢慢消退,江水也重新变得澄清,航道也恢复通行。
卜夫人书信一封请卜氏相助,又派房大夫无咎去食邑——鱼邑,组织民众帮助运盐。
几番周折,人疲马瘦,总算勉强应付了楚国。
——
七月流火,一场秋雨一场寒。
蝉噪声音不绝于耳,唱着最后的高歌。
时间飞逝,江水起落,桕叶几红,一转眼已经十年春秋。
大殿中央夔君正俯首查阅记录着国事的竹简,卜夫人坐在草席一侧捧着一卷书简读着。
屋内悄然无声。
大殿是是木质结构的,墙壁施有白灰,光线丝丝缕缕透蒙有彩纱的窗棂,采光尚可。
宫人依然给殿内的青铜鸟栖神树宫灯添上灯油,时不时剪去灯花来保持光线明亮。
“母亲!母亲!”
一个红色的身影冲过来,大嗓门叫嚷着,像极了麻雀,吵的人头痛。
后面的一群宫人气喘吁吁地追着。
殿内众人见女童,忙停下手中活计,低头行礼。
原来是云凤下学来寻卜夫人。
云凤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卜夫人露出微笑,也不责备,只提醒道:“朱雀,规矩些,不要跑,小心跌倒了。”
见夔君也在,云凤停下顿了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父君。”
夔君点头,让云凤起来了。
卜夫人招手让云凤过来,使人拿来毛巾给她擦擦汗。
夔君放下竹简,活动放松肩颈,侍人见状忙呈上点心茶水。
卜夫人见状,放下手中书卷,给夔君捏了两下脖颈。
侍女呈上净水,卜夫人洗洗手,捻了一块点心自吃。
滋味不错,又喂了一块给夔君。
“朱雀已经十岁了,正该是读书的年纪,君上该给她好好挑一位老师。”卜夫人道。
夔君正奇怪卜夫人罕有的温柔小意,听到原来是有事相商才安下心来,接过点心。
云凤坐在卜夫人身后,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安静听着。虽说是要给她找老师,可这事云凤没有发言权。
“凤儿不是正跟着房姬学习吗?”夔君有些奇怪。
“朱雀跟着房姬,不过学学识字和算数,六艺走马观花,看个稀奇,可不算正经读书。”卜夫人说。
夔君明白给凤儿找个开蒙的老师倒不难,难在找个合适的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想到胞弟公子暇素来空闲,风度翩翩,善于诗经乐理,能言善辩,教凤儿应当不错。
“暇如何?”夔君问道。
卜夫人,心知夔君这位弟弟,人倒是面如朗月,风流倜傥,颇有几分文采,只可惜为人轻浮不堪重任。
这位公子暇极其喜欢在女孩子面前卖弄风雅,无论《关雎》《蒹葭》《静女》《月出》,无论何时无论见谁都有歌唱,如半装水的瓮,叮当响,着实令人讨厌。况且太夫人素来娇宠幼子,要是为了凤儿这不相干的人劳神费力,只怕该心疼地直呼心肝了。
虽然不喜,顾及到夔君和公子暇感情深厚,卜夫人也没有在夔君面前直言。
“公子文采出众,只是朱雀是君上长女,将来必要肩负重任,万民所望,风雅之事虽好,却不是为君者最重要的学问。”
夔君听到卜夫人的话,深以为然,凤儿将来及笄有自己的食邑,要作为女君统帅臣民,若只知风雅不通安民理政,怎么能行?
就算嫁去他国,也要凭借这本领扎根立足。
仔细思量一番,夔国的宗室和大臣大多平庸,稍微出类拔萃的身份不太适合,倒是掌管祭祀的太祝身份合适,又师从庸国尹氏大夫后人,学识渊博。
“那太祝巫酚如何?太祝知天命地数,知道管理驾驭百姓,通晓诗书礼易乐,君子六艺没有不会,夫人觉得如何?”
太祝虽好,皓首白髯,看着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但已经太祝六十有余,年事已高,精力有限,万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岂不耽误朱雀的学业。
云凤吃着点心,转眼盘子就空空如也。
卜夫人摇了摇头,把夔君案上的点心挪到云凤那边。
“太祝固然学识渊博,品行高尚。俗言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太祝已年逾花甲之寿,朱雀年轻活泼,还是别折腾老人家了吧。”
见卜夫人都不满意,夔君也有些无奈。
毕竟吃人嘴软,再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为了这等小事和夫人生气。
实在想不到什么好人选,夔君好声寻求夫人的意见:“那依夫人之意?”
“我的姨母,巫真,君上可曾听过?”
夔君颔首,“是彭君甲的夫人吧,我听说过她很有才能,贤明才德的名声远近闻名。”
彭甲夫人夔君早年倒是听说过,是个允文允武的女中豪杰,只是如今多年没听过她的消息。
提及姨母,卜夫人一脸骄傲,侃侃而谈。
“是的,昔日我姨母未嫁的时候,在家能养蚕织缎乐舞祭祀,在野能射虎逐犀猎鹿杀熊,只要她想没有不会的。
我在家时,姨母常赠我礼物,我陪嫁的犀角杯就是姨母亲手猎得,交给匠人打造的,独给我一人,我家和舅家的弟弟妹妹都没有。
姨母嫁给彭君后,彭氏国人小到口角纠纷,大到作奸犯科,找她主持公道没有人不称赞她公平正义。
彭君死后,邛国欺负她孤儿寡母,趁机抢占彭国的土地,若不是她亲自披甲率国人打回去,不说割地失土,可能彭国都没了。”
夔君听卜夫人这样讲,也觉得彭国太夫人确实是个德才兼备的好人选,凤儿若能跟着她学习确实是件幸事。
可是拜师求学讲究两厢情愿,彭国太夫人不是夔国的臣子,不是夔君一道命令就能安排的,况且她的身份决定了她久居夔国也不合适。
“彭国太夫人如今安享子孙福气,我看未必能请得动她。”
卜夫人听夔君有意,连忙给敲敲边鼓,“姨母年纪越长越喜宁静淡泊,便在巫山间找了个山头隐居。从兄也没办法阻止,索性那处离卜氏部落和巫罗的琳宫都不远,又有近卫驻守山下,安全无碍。
后来祖母担心姨母寂寞,选了几个小辈给姨母当童子,侍奉起居,也学些东西,姨母没有拒绝。我想,书信一封,请母亲出面说情,此事应当能成。”
夔君听闻卜夫人一番话,心里也有了底,深知她意念坚定,想要做的事没有几个人能使她动摇。况且让凤儿跟随巫真学习,虽然条件艰苦些,也能磨练磨练性情。
房姬博学,到底年岁浅了些,又宠爱凤儿,很多时候不够严厉,开蒙尚可,要学习更深的学问,还是巫真比较好。
“夫人考虑周到,凤儿是我的女儿,夔国也应有表示。我这就准备厚礼,派遣房大夫出使卜氏,夫人的信函也一并带给卜氏巫夫人。”夔君道。
云凤听夔君和卜夫人商量好了,要送她去外面求学,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格外向往从来没有去过的归城以外的世界。
夔君又道:“令尹上报西边常有熊罴野猪出没,又是还闯入房舍,我与卜君相约与一同秋狝,为民除害。
卜君会带夫人和太子,我也带你同去,到时便可以好好享受天伦之乐。我记得夫人善射,百步之内箭无虚发,此次秋猎夫人不吝一展所长,千万让我开开眼。”
云凤看了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忍不住插嘴:“父君和母亲可要出门?我也要去!”
秋猎途中要在山林中穿行,一路奔波,卜夫人不准备带上云凤,但是逗小孩还是挺好玩的。
“我和你父君是去秋狝,不是秋游,小孩子不能去。”卜夫人故作怀疑,上下打量了一番,发出疑问,“你?”
云凤见卜夫人怀疑的眼神,起身拉来一个六尺有余的年轻侍女,在卜夫人面前比划比划。
“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你看我都和涂一般高,能拉开三石弓。”
夔君被逗得一笑,掩唇道:“拉开是一回事,用弓射中猎物又是另外一回事。狩猎可不是郊游,要是只有你两手空空干看着,可要丢脸了。”
“我能射中,我把斑带上,有斑帮忙绝对没问题。”云凤见不欲带她一同去,连忙保证道。
斑是卜夫人弟弟卜英送给云凤的一只老虎,送到夔国才刚睁眼,能随便拎起来,现在已经是极为壮硕油光水滑的一只大虎了。卜夫人不敢让它随意近人,只散养在后山围苑,在春冬猎物较少的时候投喂些。
卜夫人收敛笑意,对云凤说:“不行。”
“行的行的。”云凤蹲下摇摇卜夫人的手臂,撒娇耍赖,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面对撒娇,卜夫人无赖,只能板着脸,拿出天下稚童都害怕的大杀器:“云凤,你芎姨布置的功课完成了吗?拿来我看看。”
云凤唰的站起,轱辘转着眼睛望向殿外,突然发现康夫人侍女迟正在殿外和艾说着什么,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立刻喊住她。
“迟!”又对卜夫人说,“母亲,定是芍姨唤我,我先去了。”
卜夫人本来就是假装生气,无意为难云凤,也没多说,挥挥衣袖,让她自去。
云凤行礼告退,抓着迟往康夫人院子去。
侍女取来空白的简牍,卜夫人就着夔君的桌案,俯首给母亲写信。
“女伯黄问父亲母亲大人安……”
夔君唤来少府,让他准备些美玉珍玩,丝帛,珍药食材,交给房大夫送给巫夫人。
少府退到偏殿拟写了礼品单子,不一会儿就撰写好礼单请夔君过目。
上有:“玉璧一枚,锦缎二十匹,素缎二十匹,银霜炭二十筐,鹿一对,大鱼一对,秋梨十筐,柑橘十筐,石密一坛,药酒一坛,另有雪耳、葛粉、莲子、丹参、黄芪……”
夔君看过,比较满意,又添上一对羊,十斛新米。
递给卜夫人看,卜夫人又添上些亲手做的护膝、抹额、鞋袜之类的日用零碎针线活。
念及母亲,卜夫人情绪有些低落。
卜夫人的情绪变化如云霞一样不可捉摸,夔君摸不着头脑,也不敢乱说话惹她不高兴,手执金壶给夫人倒了杯热茶。
卜夫人接过茶汤,抿了一口放下,叹道:“我也有些许薄礼想要带给母亲,自从我出嫁,心里常常挂念,也不知母亲近况,只能送些礼物聊表心意。”
见云凤求学的事有了眉目,还有可以见到家人的意外之喜,卜夫人心满意足,也乐意哄哄夔君,做做小意殷勤的样子。
卜夫人端起盛点心的豆,捻了一块点心投喂夔君,又道秋天风冷唤侍人拿大氅给夔君披上。
夔君抓紧这享受难得的机会,搂过卜夫人,和夫人你侬我侬,黏黏糊糊。
殿外,艾指挥宫人准备秋猎的东西。
宫人来来去去,收拾行装,小到衣冠鞋袜,梳妆首饰,大到家居陈设,鼎簋鬲爵,样样都要准备周全。
艾对照木渎,看着宫人仔细把所需的东西一一装入箱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