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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一千根针 ...

  •   根据狄秋那边查到的消息,两次爆炸都是天义盟在背后搞的鬼,加上肥龙手下的叛徒跟天义盟的B辉合伙拐卖少女的事情,他至少明确了明面上的敌人。而潜藏在架势堂内部的,也已经有了头绪。
      那天上船前他就吩咐好了吉祥在码头待命,本身他自己就有叛徒觊觎,加上陆Sir和魏先生两位身份敏感,在政界仇敌更多,大概率会出乱子。那两个家伙仗着自己在警方有人,放纵着自己欢愉的欲望,非要冒险去船上消遣。本性使然,克制反而变得珍惜。
      那天黎鹘很乖地靠在他怀里,两人相拥着过了一晚。他不是色令智昏的人,即便魏先生的试探令他怒不可遏,可也不会因此把筹备已久的事情搞黄。他是故意表现出怒意的,既可以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也给了黎鹘一个表现的机会。
      Tiger知道魏先生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黎鹘的身份受人轻视,如果自己只是简单的拒绝,并不能打消魏先生的觊觎。黎鹘是八面玲珑的,这一点纵然他在道上混了几十年也比不上。他给她一个机会展现自己,让魏先生看明白她并非普通的女伴,才知晓为何不该轻易染指。
      她对他,算得上重要,尽管前路未明。Tiger知晓她一定扭曲了很多真相,每一把弯曲的利刃都是冲着他而来,最好的办法是把她送离香港,保证自己的安宁。
      可他已经这个岁数了,不甘心不明不白地活着。她到底要什么,自己到底欠了她什么?按照医生所说的,虚构的记忆并非凭空编造,而是根据相关的一点一滴去拼凑出一个假象。就像那根玻纤绳,她可以美化成项链。而对自己的恨意又是从何而来呢?他一定在很多年前就见过她,成为她过去记忆的一部分,造就她十二年以后的不可捉摸,求而不得。
      可他找寻不到答案,时隔太久,难以在虚妄的钢筋丛林里探索那唯一的真实。他想要等待,却觉得对谁都不太公平。黎鹘本该有正常的人生,如果不是命运的捉弄,他本不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Tiger拧紧了厨房的煤气灶,把煮好的泡面端到了餐桌上。他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东西,午餐肉稍微煎得有一点点焦,荷包蛋已经散碎了一半,但是面看起来还是很香。就像他的人生一样,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差,管饱而已。
      此刻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他思考着近来发生的事情导致有点饿了,又不想下楼吃早已吃腻了的那几家餐厅。热乎乎的面条吃进嘴里,倒是很有弹性,可总觉得方便面差了点意思。天花板上的灯泡老旧,此时忽然闪了一下,幽暗的厅里只余他落落寡合的身影。
      这张餐桌用了十几年,是一张较大的六人桌,但从来也没凑齐过六个人。很久很久以前,他的餐厅里只有一张很小的圆桌,两个人却挤得温馨又充实。醉酒回来能等到一碗解酒汤,肚子饿了会有鲜香的手擀面,彼时的理所当然成为了后来的追悔莫及,人总会有自己的报应,不管应在哪里,苦果自品。
      他在关公像前的香炉里插上三炷香,炉底一圈散落的灰,他平日里只简单将周边擦拭一遍,今天难得地拾起些耐心,将香炉举起清理着整个案台。像是冥冥中的指引,暗红色的三角形布包裸露在视线里,刺得眼睛生疼。
      这是他的妻子生前给他求来的护身符,布包里是开过光的黄纸,用朱砂写满了庇佑。他不信这些,却也会为了让她安心而贴身携带,直到斯人逝去,这个小布包成了珍贵的遗物,他将它放在了一件旧衣服里。
      好像是小靖出国的那一年,他想把护身符给孩子带上,却被她拒绝,然后郑重其事地把护身符放在了关公前的香炉下,说他才需要保护。
      Tiger拿起小布包,用手指轻轻一按,能听见沙沙的声音,似乎是内里的香灰和符纸相互摩擦所发出来的。他嘴角轻轻上扬,悲伤却无处窜逃。似乎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了亲情淡薄,他甚至都不敢让女儿留在身边。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愁绪,Tiger左手举起话筒,右手顺势将护身符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Tiger哥,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到了。向警方告密的人找到了,是我在市建局的同僚,呵,想拉我下台然后坐我的位置。Tiger哥,你帮我弄得他无法翻身,我们按三成来合作。”魏先生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明明是求Tiger办事,却话里话外都是自负。
      “两成。”Tiger浅笑,淡淡地回答道。
      “什么?”魏先生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声音也在压抑着愤怒。
      “你给瘦猴两成在先,却要在我这多捞一笔,说不过去吧魏先生?这件事情我保管帮你办得漂漂亮亮,干净利落,同我做生意你也能放心。”Tiger不是个趁火打劫的人,自己不过要了个公平。
      “……行,但我有一个要求,这件事情你必须亲自帮我办。”
      “一言为定。”
      Tiger早就想好如何解决那个同僚,在偏远处打晕,身上塞上几包药丸,然后丢到陆sir负责的警局门口。这些招数上不得台面,但胜在好用。魏先生以为让他亲自动手就算是折辱了他,却不知Tiger根本不在乎这些,他是从最低处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见惯了冷眼。
      Tiger看了看钟,已经十二点多了,一会儿还要等陆sir的人把资料送过来,还要提前分析和蹲点,看来今天不必睡了。于是他和衣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就当弥补一些睡眠。
      Tiger从车行租了辆车,戴上了鸭舌帽和口罩,蹲守在目标人物的家门口。这个人工作日都住在偏远的情人家,每天早上七点会从家里出发去单位,路上会经过海边。Tiger已经提前在他的车上做了手脚,一会儿只要想办法逼迫他把车开向沙滩,车辆就会出现问题停下来。
      他确实很久没做这样的事了,架势堂不做药丸生意,就这些必不可少的道具还是深夜临时去找的。Tiger看了眼路边这一片联排别墅,注意到目标人物的屋子里拉开了窗帘,看来是准备外出了,他不禁将口罩往上提了提。
      目标人物没出来,却从隔壁的屋子里出来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Tiger方瞪大了眼睛,黎鹘已经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了过来。
      “早,特意来接我的?”黎鹘很自觉地坐在副驾驶座里,为自己系好安全带,转过头给了Tiger一个明媚的笑容。
      “你怎么?”Tiger替魏先生做这件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其中接触到的人也不过是了解了个大概,并不知道他要去哪,要做什么,黎鹘的眼线究竟神通广大到了什么地步才能在这个地方等待他。
      像是看出了Tiger的想法,黎鹘抿了抿嘴,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Ethan就住在这里,我昨晚有事来找他,然后失眠了一晚,看到你的车天还没亮就停在路边。”
      “你啊,”黎鹘抬起一只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口罩,眼神妩媚动人,“下次要做坏事,就忍住别抽烟,我早就认出你了。”
      Tiger心一惊,觉得好笑,又有几分莫名的欣喜。不管什么原因,他成了她眼中片刻的唯一,于茫茫人海,亦或寂寂晨空。
      “你既然知道我是来做事的,就赶紧下去,很危险。”Tiger立刻回过神来,赶紧提醒道。
      “来不及咯!”黎鹘故作夸张地说道,然后按住车座椅的控制键,整个人往后倒去,“我躲好了,你快出发。”
      Tiger闻言看去,目标的黑衣男人果然出了门上了车。他瞥了一眼黎鹘,生气又无奈。只好一脚踩住油门,左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扔在黎鹘身上:“戴上,坐稳了。”
      Tiger紧跟在黑衣男人的银色小轿车后面,前面的人很快意识到了危险,立刻加大了油门。这个地方本就偏远,又是清晨,除了他们外几乎没有别的车辆。清晨的地面覆有晨霜,两辆轿车在湿滑的小道上疾驰,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嘶叫声,像极了野兽的咆哮。
      Tiger一鼓作气冲了上去,与前车并行,堵住了他左转的道路。使得银色轿车的车身紧贴着小道的边缘,仿佛在挑战着极限。 Tiger能看见黑衣男人的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眼神惊恐却又专注。
      “小心!”随着银色轿车一个急转弯,Tiger迅速地调整方向盘跟上,黎鹘整个人因为惯性紧贴在车门处,脸色有些发白,但死死抓住车把手不发一言。
      两辆车愈发狭窄的小道上穿梭,时而并排,时而交错。Tiger故意保持着不紧不慢地车距,用一种近乎捉弄的方式让黑衣人按照他的路线行驶。
      总算快到了。
      前方右侧有一条分岔路,径直开向海滩。Tiger坐得笔直,将油门踩到了底,然后在超过银色车的那一瞬间将车辆打横,拦住了前行的路。黑衣男人一急,立刻挂上倒挡,后退了几米,然后从右侧的分岔路开出。
      正中下怀。
      Tiger放缓了车速,只悠悠跟在身后,果然那辆车在开到海滩上的一瞬间就停下了引擎声。
      “呆好了,不许下来,听到没?”Tiger来不及等黎鹘的回答,直接下了车,快步走到银色轿车边上,拉开车门,一把将人拽了下来。
      黑衣男人似乎已经料到会被报复,眼神里没有疑惑,只有害怕。男人的身材尚算健硕,Tiger一拳挥过去没有直接将其打倒,又补上一拳。
      男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胡乱地挥着拳做着无用的反击。Tiger不喜欢欺负这等毫无反抗能力的人,可是若不将这人打个鼻青脸肿,想必魏先生很难满意。Tiger撸起半截袖子,让动作更为轻松,黑衣男人跌跌撞撞地跑到一块大礁石前,回头绝望地望着Tiger。他握起拳头,打算一拳击在男人鼻子上,这样能够迅速地血流满面。
      “小心背后!!!”一声凄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Tiger暗道不好,回过身的时候已然来不及,被来人一脚踹倒在那块大礁石上,连衣服也被碎石勾住。
      Tiger看见黎鹘戴着口罩,站在自己的车旁,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满眼都是担心。而来人是一个同样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那辆银色轿车的副驾驶座此刻也大开着门。
      Tiger飞速思考着所有的情况,得出了一个让人惊讶的结论。
      “敢阴我。”他立刻站起身,眸底涌上阴鸷的神色,周身气压降低如冰,比海水更寒凉,“看来要动真格的了。”
      尽管受了一击,但他全然未受影响,认真起来后不过三招的功夫,两个人就已经晕倒在地。他抬手示意黎鹘不要过来,然后一手抓着一个人的胳膊往车上走去。
      那个该死的魏先生和陆Sir一起摆了他一道,只说这个黑衣男和情人住在偏远的地方,却没说这个情人是个男人,而且也是他的同事。今早想必是两人如往日那般一起出门,因为副驾驶的位置是Tiger的视野盲区,所以没有注意当时还有第二个人上了车。当发现Tiger开车追逐时,二人恐怕还以为是八卦记者,所以让副驾驶座的男人缩在底下,直到刚刚发现Tiger是来打人的,这才冲了出来。
      “你没事吧?”黎鹘冲到Tiger跟前,有些心疼地抚着他受伤的胸口。Tiger没有直接回应,他已经不再去思考黎鹘的一言一行孰真孰假,她像一只慵懒的蝎子在他的心上蛰伏,随时可以狠狠刺穿心脏,有毒与否,都已无关紧要。
      Tiger将两人丢在了后座上,然后转身上了那辆银色的轿车,轻松地捣鼓了几下,就将车子发动起来。他对着黎鹘说道:“你把车开回Ethan那,停在路边就行,然后让Ethan送你回家。”他要载着那两个家伙去一趟警局,黎鹘不便出现。
      黎鹘撇了撇嘴,表情甚至有几分不满,她半天才张开了嘴:“我又不会开车。”
      Tiger按了按眉心,一时间还真有些无措。
      “那你乖乖坐在车上等我,我往返大概需要一个小时。”Tiger拍了拍黎鹘的肩膀,示意她安心。这附近也没有电话亭和公交站,那两个人随时会醒,开去跟陆Sir交接是最重要的事情。
      “嗯,反正你总会来找我的。”黎鹘笑着抬起头,在他的唇上留下淡粉色的香味。
      Tiger的交接很顺利,他把车开到了警署的后门,陆Sir的人早就等在了那。两个人被搬下来后,几个人就开始吆喝起来,说有人嗑多了倒在了后门,好像还是个政府官员,而一直等待在旁的记者也一拥而上。
      Tiger把车开到了一条街外,停下来想抽一根烟,却见天色开始有些变化。本该是一望无际的蓝天,此刻却有大片乌云在远处聚集,香港的暴雨从来这般不讲道理。Tiger想到还在海滩上等待的黎鹘,赶紧把烟塞回了口袋里。
      等等。
      Tiger把胸前口袋掏了一遍又一遍,香烟,打火机,没有第三样东西。可是他清楚的记得,他昨晚把那个护身符放在了这里。
      四周的空气似乎在不断坍塌,将他紧紧包围。他感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里,无法逃脱。他试图告诉自己,一定是自己记错了,护身符放在别的地方。可他翻遍了衣服和车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慰藉的话语变成了逃避的借口,在心中回响,却停不下波澜。
      乌云越聚越多,车窗前已经开始有淅淅沥沥的雨点,将Tiger从迷失的情绪里唤醒。
      黎鹘还在沙滩等待,他现在也没有任何思绪,于是一脚油门朝着过来的方向开去,心里却是一阵又一阵的后怕和不安。
      开到一半时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好在还有一辆车可以避雨,Tiger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了不知所踪的护身符上。可当他把车开到沙滩,一小时前的明亮阳光此刻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蔽日的乌云。银色的轿车车门敞开着,可黎鹘并不在里面。
      Tiger撑着伞,站在如注的暴雨里,冰凉的雨水飘洒进伞里,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
      “我在这里!”女声从身后传来,Tiger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是刚才打斗的那块礁石。Tiger打着伞跑了过去,只见黎鹘躲在大礁石的后方,一只脚卡在礁石缝里,一只手紧攥在身前,手上也有摩擦的血痕。此刻整个人被淋得湿漉漉,原本顺滑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平日里妩媚的眼神此刻在暴雨冲刷下变得迷茫和无措。
      Tiger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怒火,他庆幸她没出事,但恼怒于她此番故意作弄。他见识了太多次这样的手段,宁愿伤害自己也要装可怜,引得他的同情,以此换取他的怜惜和保护欲。
      Tiger把伞递给黎鹘,蹲下身小心地将她的脚从石缝里扶了出来,抬头看见黎鹘弯弯的眼睛,她欣慰的笑容还没洋溢开来,就被Tiger冰冷的话语弄得消退。
      “好玩吗?”Tiger控制着自己的怒气,嗓音却不可遏制的阴冷又低沉。他确实不懂为什么这个女人要一次次地给自己找麻烦,又一次次地试探他引诱他,如果她只是想玩弄他的感情,为什么却固执地不肯看一眼这血淋淋的真心。
      黎鹘的眼神像受了伤的小鹿,又一次让他隐隐作痛。Tiger闭上眼,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重新蹲下:“上来,我背你过去。”
      他从来不自诩为深情,可他如今觉得自己实在低贱,以身犯险去捂热一颗机关算尽的心,而他也曾经得到过一个女人孤注一掷的真心,他却把它弄丢了。
      黎鹘坐回了车里,Tiger猛然想到刚刚那块礁石,护身符有可能是在打斗的时候掉在了附近。他拿过黎鹘手里的伞,无视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面无表情地对着她说:“我找个东西,你在车里等我一会儿。”
      黎鹘全身都湿透了,需要赶紧洗个热水澡,否则会感冒。可亡妻的遗物很可能就在这里躺着,时过经年,经不起暴雨的冲刷。他愤怒于自己的无可奈何,唾弃着自己的优柔寡断。
      Tiger转过身,左手的袖子却被人扯住。他的情绪到了爆发的边缘,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为什么这个时候还在试探?践踏真心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么?
      “你知不知道那个东西对我多重要!”第一个字从嘴里失控而出的时候,他的情绪就已经失控了,近乎愤怒地回头质问着。
      然后下一秒,他尚未发泄的怒意都堵在了胸口,脸颊不知因何涨得通红,指尖如蚂蚁噬咬,除了麻痹没有任何知觉。
      黎鹘摊开紧握的手掌,露出一个暗红色的小布包。她浑身都被暴雨浇透,无比的狼狈,可这个布包却没有沾湿一点。她从车里仰视着Tiger,笑意无奈又苦楚,眼底却是一种极度的自嘲,和不容动摇的坚韧。
      “你打架的时候我就看到这个东西掉出来了,这么旧了你还留着,我猜到会很重要。”她的眼睛微微泛着水光,不知道是因为雨水,还是别的情绪,“不用担心了,它好好的,就在这里。”
      暴雨带来了遮天的昏暗,时间也被洗涤得干净,这片荒凉的海滩上,只有两颗孤独而迷茫的心跳声,朝着未知的方向落荒而逃。虚情只能换来假意,爱应该用爱来回报,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却方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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