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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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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是另一番景象,无论好与不好,在雀儿眼里始终是陌生的。她像一只刚离开族群的小兽,机警地观察着周围一切动静,直至白佳昌的出现。
“这傻小子,在这儿待得还挺快活,忘了他爹刚没不长时间吗?”
“他才多大,你知道他爹是怎么死的,他可不知道。”
“……”雀儿哑口无言,深剜了晁平一眼,又问:“那些是哪来的孩子?共军下的?”
“谁家行军打仗还生孩子?那都是附近村里的,互相班对班(差不多大),很快就玩儿到一起去了。”
雀儿不想点头,也没说什么,只记得从前在绵羊峰时,再多的人哄他也没见他这么高兴。
这时,闹得正欢的白佳昌忽然也发现了雀儿,他并未看出姐姐如今是姐夫的俘虏,更不了解父辈之间有什么纠葛,只当是一家团聚,丢下伙伴们就跑了过来。
晁平看看他,又看看身旁的雀儿,想了想道:“我给你解开,你别乱跑,这可是违反规定的。”
“废话,都到这儿了,我还能跑哪去?”雀儿焦急地抖落肩上的绳索,手还没伸出去,就被白佳昌一头扑了个满怀。
“姐!你咋才来呀!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被人依赖的感觉似乎并不坏,雀儿摸了摸白佳昌的新发型,又捏了捏他的脸,笑道:“行啊你小子,居然没饿瘦。”
“不不,其实有点瘦了,在这儿一口肉也吃不着,姐,咱啥时候回山上?”
“回不了了,你没见整个绵羊峰都被搬下来了。”
白佳昌对此难免似懂非懂,“那往后这儿就是绵羊峰了?你会跟我一起留在这儿吗?”
“差不多……应该会吧……”
雀儿的敷衍源自晁平的走近,她假装环顾,却在发现落单的玉蝶时,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哎,问你个事儿,老二在哪?”
晁平眉间一跳,避开白佳昌,低声回答:“他老惦记逃跑,还搞偷袭,有一次枪走了火,被我们的人给误杀了。”
“……哦。”
“你打算告诉他屋里的?”
“没有,谁知道他俩究竟好不好,她听了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你俩背着我说啥呢?”
白佳昌不想成为这个家的外人,刚拽住雀儿的手,就只听“哎哟”一声。
“咋了你这是?受伤了?”
“没啥大事,就上回崴那地方,八成是崴滑腾(熟练习惯)了。”
“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
“你知道又能咋?还能不逮我了?”
晁平于是皱眉,先打发了白佳昌去玩,接着亲自带她找到这里的卫生员,名叫廖红梅的。
山下的女解放军貌似就她一个,雀儿看看她,再看看晁平,立马就明白了。
晁平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趁着雀儿进屋,赶紧与廖红梅往旁边借了两步,眼神一指屋里,道:“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她这人吧,心眼儿倒不坏,就是鬼主意多,你跟她相处得加点小心,千万别被她骗了。”
廖红梅不解,回头往屋里瞅了一眼,问:“咋啦?你在她跟前吃过亏?”
“何止是吃亏,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得了吧,你就知道吓唬我,上次你还说她救了你好几回呢。”
廖红梅压根儿没多想,只管进去给雀儿包扎了,见她生得可爱,再加上队伍里总也不添女性,油然便有些亲近之意,反将晁平的劝告当成了耳旁风。
殊不知雀儿此时却是另一番心思,尽管她已经不喜欢晁平了,对廖红梅也没有什么意见,但一想到自己沦落成今天这样,就忍不住要让他俩也吃些苦头。
“我给你固定了,疼,忍着点儿啊。”
雀儿不答,心说这点伤就喊疼,未免也太丢人了。
“我听说,你大名叫奚佳巧,今年刚二十岁。”
哼,明知故问,我就知道晁平泄密的对象中肯定有你。
“唉,这么年轻,你说你咋就当上土匪了呢?”
雀儿暗想这可说来话长了,正不知该如何搪塞,就见门口又闪进个男的共军,是来通知廖红梅有多少俘虏需要治疗的,背对午前的阳光,正好映照出他模糊的半拉耳朵。
“啊!是你!”
雀儿一蹶子从炕头跃下,若非廖红梅拦着,早冲到那人的头顶上了。
“当初是不是你假扮祝家人朝我开的枪?现在我肋巴骨上还有道疤呢!”
“你是……啊,是你……那天我也没寻思真打中你啊,你一动,我就慌了,再说我这耳朵还叫你削下去半拉呢,不得算扯平吗……”
“谁跟你扯平?要赖也赖他姓晁的没说清楚,姑奶奶我饶着帮忙还挨了一枪,你要算账,就找他算去好了!”
“你……我……”
廖红梅夹在中间,想到以后两家汇成了一家,只好先打发走半拉耳朵,转头又哄雀儿:“你跟晁平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谢谢你,帮我们这么大一个忙。”
雀儿的眼珠叽里咕噜一转,“你是咋听说的,说给我也听听。”
“你在危急时刻替他解围,与他假扮成了夫妻,后来又在……”
“那如果我俩不是假扮的呢?”
“……这啥意思?”廖红梅顿时一怔,“……难道他撒谎了?”
“他要是不会撒谎,能上山把我坑成这样?再说都是土匪出身,你凭啥信他不信我?”
“晁平同志不是那样的人……你也应该不是……”
廖红梅依然温柔地坚持着,但等她给受伤的土匪们看完一圈,再见到晁平时,可就彻底笑不出来了。
“咋样?她没给你添麻烦吧?”
晁平怀着一丝侥幸的热情凑过去,但很快就被对方的沉默浇了个透心凉。
“她跟你说啥了?是不是说我跟她假戏真做?回来骗你们了?我跟你说你别信她,她那张嘴老邪乎了,撒起谎来尤其要人的命。”
廖红梅听到这叹了口气,义正词严道:“晁平,不管你为了任务也好,真有过感情也罢,人家毕竟嫁给了你,又没少帮咱的忙,你咋能这么不负责任,下了山就不想认账了呢?”
“谁不想认账了?问题是我跟她压根儿就没有账!这不冤枉我吗?”
“……”
“你瞪我干啥?还不相信我?”
“人家是个年轻姑娘,还能拿这种事骗我?”
“她能,算我求你了,她真能,她都知道我心里边有你,就是故意整咱俩的。”
廖红梅是个老实人,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一张脸有气、有冷、也有害羞,仿佛真成了冰雪中的一株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