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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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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作战较于别处更难,昨天的和尚帽自然就成了今天的主力军。徐排长一直潜伏在侧,见雀儿有意投降,立刻上前亲自控制住她,并宣布停战。
“你的事晁平私下里和我说过,为走个形式,咋也得绑你一会儿,你可别较劲啊。”
“再有,待会儿你得领头回山上一趟,告诉他们缴枪不杀、清点全部物资、顺便带我把晁平给接出来。”
“绵羊峰死伤的这些人你不用管,我们会帮忙处理的。”
“至于下山以后的事,估计这会儿我咋说都没用,反正先别太担心吧,等你亲自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不是,这都半天了,我好说好商量的,多少你也给我个知会行不?”
雀儿心灰意懒,一个字也不想说,直到在人群中发现老四的身影。他也被捆着,嘴里尽是些不服不忿,乃至不干不净。更要命的是,他似乎并不怨她投降,身上饶压着五六个人,见到她时竟还想冲过来救她。
“老实点儿!”
雀儿的声音插在男人堆里总是格外明显,郝雨时当场愣在那里,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跟他们异口同声。
“大哥现在已经走了,要是你不想跟他一样,就别给我惹事,消停搁这待着!”
这话是真打样了,徐排长因此也没了别的话说,及至回到山上,“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就更是不言而喻。
梁柱对此仿佛早有预料,一声叹息没有,便带头清点钱粮和武器去了。
唯有玉蝶惊恐得跟什么似的,半天才勉强相信,她在解放军眼里就是个“人”,而非经常被视为物资一种的“女人”。
而另一边,多年“迎来送往”的秧子房终于也结束了它的使命。晁平在尚且灰暗的天色中眨眨眼,确信他兄弟是来救他,而不是来陪他,这才松了口气。
“行啊你小子,还挺滋润,林子里连埋伏人带设陷阱,我还合计是你经不住打,把计划全招了呢。”
“别瞎白话,我在你眼里就恁没出息?再说人家都改好了,早就不拷秧子(折磨人质)了。”
“咋的?着急了?这就为她申辩上了?你不说你跟她……”
“咳,那啥,山上还一堆事呢,你该忙忙你的去吧,我看着她。”
徐排长噎了口气,但看雀儿脸憋得通红,不免也意识到玩笑开错了,原则上将武器分给晁平,并略微叮嘱几句后,也就自行先往别处去了,只留一阵阵风在他二人之间来回穿行,叫人愈发抓不准这算个什么气氛。
“走吧。”
“走哪儿啊?”
“回屋收拾收拾,趁只有我在,有些东西你可以不用充公。”
“用不着你可怜我,我啥都不要。”
“我没可怜你,你设计了我那么多弟兄,我怨你还来不及。”
“那是他们活该,非要上山与我作对。我弄成今天这样,我也活该,当初我就应该让白中夫插了你,你死了,就不会有后边那些破事,绵羊峰也不会败亡。”
“你这都是气话,我不跟你掰扯(争辩),趁还有时间,赶紧跟我回去收拾东西。”
“我说了,我啥都不要,你要真有心,就让我跟我爹娘去道个别,今儿这一走,往后就再也没人给他们上坟了。”
此乃人之常情,晁平自然没法说不答应,只管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小一点的脚印先留在雪地上,紧接着又被大一点的脚印覆盖。
“坏了,我好像走错了。”
“不可能,那地方你能走错?”
“方向是没错,但过油子(走过)了,得往回退点儿。”
“不行,这都啥时候了,你还跟我耍花招儿?”
晁平心固然疑了雀儿,脑子却疑了自己,一个眼错的工夫,就见她飞速往最近的悬崖去了。
“嗳!!干啥你要!!回来!!”
晁平顿时血都凉了,暗骂这才叫“吃一百个豆不嫌腥(不长记性)”呢。好在雀儿上半身被捆着,平衡不佳跑得不快,未出几步便像条濒死的鱼一样,牢牢地被他摁在地上。
“你疯了?!瞎跑什么玩意儿?!”
晁平惊魂未定,正待发火,怎奈翻身看时,却是雪泪交融的一张脸,伴着风似的呜咽,听得人心里凉一阵热一阵。
“你干啥?不说好下山了吗?咋突然又想不通了?”
“我不想下山……你让我死,然后把我埋我爹娘中间吧……”
“不下山就得死?你啥前儿变得这么没出息了?”
“是我没守住绵羊峰,没脸活着告诉我爹。”
“你爹他难道愿意你死?天底下哪个父母不希望孩子长命百岁地活着?”
这话多少有点效用,晁平趁她有一瞬间的迟滞,连忙半抱着将人搀扶起来。
“我知道你现在自责,对山下的情况肯定也不放心,但无论如何,也得先好好活着。我虽然没见过你爹,但我相信他绝不是白中夫那种人,也许是当初迫于形势,不得已才落了草,如果活到现在,肯定也愿意看绵羊峰一步步往好处走啊。”
雀儿不知道山下具体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她爹究竟为什么开辟绵羊峰、更不知道如今这年月什么叫往好处走。她只是哭,哭痛快了,就点点头,脑门儿一上一下被蹭得生疼,那是晁平的胡子,拜她所赐,有日子没刮了。
再经过原来的住处时,晁平见雀儿不再固执,遂帮她解开,如约让她收拾了一下东西,顺便自己也翻出来几样旧物,找来找去,却始终不见那枚绣着“平”字的荷包。
“我还以为,那天我一走,你准把我的东西都扔了呢。”
“没,叫我分了,这几样没人要,我留着过后换钱呢。”
“那我那……”
“啥?”
“没啥……”
“到底啥?”
“就你给我那荷包……”
“咋的?你还想要回去?不怕被那女解放军看见?”
“我,我就是怕她看见,所以才问的。”
“哦,那你尽管放心,那玩意儿被我烧了,烧得连渣都不剩。”
意料之外的回答瞬间击穿了晁平的耳膜,使他半天才靠“情理之中”四个字修上。
没错,当初是他撇下了它,该如何处置,自然就成了她的自由。
何况拿回来又能怎样?难道用它来配军装吗?
不久,天已大亮,朝阳追着人们下山的脚步,为重回孤寂的绵羊峰披上了饯行的盛装。
之前被俘的土匪们大多已认了命,眼见雀儿归来,倒也还算安静。唯独郝雨时不可,一看雀儿就在晁平身边,却非但没有松绑,反而有哭过的痕迹,顿时便坐不住了。
“姓晁的!你他妈是不是人?你对弟兄们不讲情面也就算了!对雀儿你也忍心?有种你把老子松开,不把你黄子(五脏六腑)揍出来,都对不起你叫我‘四哥’!”
这下晁平可犯了难,要说“闭嘴”吧,心里多少也有点过意不去,但要说“对不起”,当着众人又实在拉不下这个脸。
“你去,管管他去,一会儿别再让人打死。”
“那倒不至于,只是他现在这样,十头牛都拉不住,我咋管呢?”
“你就说咱俩是假结婚呗。”
“这,能行吗?”
晁平犹豫一二,终究上前跟郝雨时咬了通耳朵,结果与其说劝住了,倒不如说把人给气傻了。
“你拿我当人了吗?这话都编得出来?”
“啧,谁骗你谁是孙子。”
“你他妈本来就是孙子。”
“……行,别的事我承认,我是对不住你,但这事它真没有,你不信我,还不信她吗?”
“……为啥?”
“啥玩意儿为啥?”
“是她变卦了?还是你不行啊?”
“你甭管为啥,反正我告诉你,现在正是乱的时候,要是你不想她有麻烦,就啥都别说,也别再带头惹祸了。”
郝雨时将信将疑地望着不远处的雀儿,真真假假他其实倒不在乎,只是想不明白,他俩为啥要一直合起伙来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