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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沈明昭已经离开些时日,周少卿莫名地想探知她现在的生活,他随手翻了翻桌子上的书籍,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吩咐阿立前去查看,没有多久阿立就回来了。

      “沈小姐现在有些......不好。”阿立吞吞吐吐地复命。

      “怎么回事?”刚才还在饶有兴致地逗着那只学舌鸟,听到阿立的话周少卿倏地冷了脸。

      阿立一五一十将实情报给周少卿,看着周少卿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铁青。周少卿狠厉地向外看了一眼,他的愧疚和愤怒此时达到了顶峰,他那无处释放的赎罪感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深夜,寒风呼啸着灌入破败的城隍庙。阿立阿业找到赵文斌的时候,他冻得牙齿正打颤。

      赵文斌刚将身上所有能裹的破布都裹紧了,还是觉得刺骨的冷。突然,几道高大的黑影无声无息地堵住了庙门,遮住了仅有的月光。

      赵文斌惊恐地抬起头,只见阿立阿业如同煞神般站在最前,冰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身上。

      “赵文斌?” 阿立的声音毫无温度,在空寂的破庙里回响。

      “你……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赵文斌吓得魂飞魄散,想往后缩,却无处可逃。

      阿立懒得废话,一挥手。两名手下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像拎小鸡一样将他从稻草堆里拖了出来,重重摔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啊!” 赵文斌痛呼。

      阿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肮脏的蝼蚁,“周先生请你把从沈小姐那里‘借’走的东西,一件不差地找回来。少一件……” 阿业缓缓抽出腰间雪亮的匕首,冰冷的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寒芒,轻轻拍了拍赵文斌惊恐扭曲的脸,“就用你身上的零件抵。”

      “周先生?哪位周先生?啊!周……周少卿?!” 赵文斌如坠冰窟,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失禁!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什么样的存在!“我……我找!我马上去找!东西……东西都还在!在当铺!在收破烂的老刘头那里!我这就去赎!这就去!” 他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生怕慢了一秒那刀子就落下来。

      “给你一天时间。” 阿业收起匕首,声音如同寒冰,“明天日落前,东西送到沈家老宅门口。少一件,或者晚了……”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赵文斌的四肢,“后果自负。” 说完,不再看地上瘫软如泥的赵文斌,带着手下如来时般无声地消失在门外寒风中。

      只留下赵文斌在破庙里,被巨大的恐惧攫住,连滚带爬地冲入夜色,开始了他疯狂寻找“旧物”的亡命之旅。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破烂”,如今关系着他的小命!

      房东太太数完钱,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提着刚买的猪肉,扭着肥胖的身子往家走。刚拐进幽暗的巷口,一阵阴风忽然吹过,吹灭了巷子里唯一一盏昏黄的路灯。

      “咦?灯怎么灭了?” 房东太太嘟囔着,心里有点发毛,加快了脚步。

      突然!
      “呜——呜——”
      一阵似哭似笑、飘忽不定、如同鬼魅般的呜咽声在她身后响起!
      房东太太猛地一哆嗦,汗毛倒竖!她惊恐地回头,只见巷子深处,几点幽绿、惨白、忽明忽灭的“鬼火”凭空漂浮着,正缓缓向她飘来!

      “啊!!!鬼啊!!!” 房东太太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猪肉“啪嗒”掉在地上也顾不上,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转身就想跑!

      突然不知道那里冒出来的一只手突然重重落在她的肩膀上,房东太太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她想起了被她刻薄赶走的沈明昭,想起了昧下的那点房租和变卖的钱!“饶命啊!我只做过一件亏心事,我昧下的钱……钱我还!房子……房子我还!饶了我吧!” 她吓得语无伦次,对着地板疯狂磕头。

      那“鬼火”和呜咽声在她周围飘荡了一会儿,在她精神彻底崩溃的边缘,才如同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房东太太瘫在污秽里,吓得神志不清,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有鬼”、“饶命”、“还钱还房”……从此,她再也不敢回那个巷子里的家,如同惊弓之鸟,流落街头,成了人们口中被“冤鬼”缠身的疯婆子。那间房子,自然也被她视为不祥之地,再无人敢住。

      “醉仙楼”开业大吉,鞭炮震天响,宾客如云。王老板满面红光,站在铺着红毯的台阶上,拱手接受着各方来客的祝贺,志得意满。

      就在这时,几辆漆黑铮亮、挂着特殊牌照的汽车无声地驶来,稳稳停在酒楼门口,气势迫人。车门打开,阿立带着几名面无表情、气息冷肃的黑衣手下走了下来。

      热闹的气氛瞬间凝滞。宾客们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王老板心里“咯噔”一下,但仗着自己背后也有人,还是堆起笑脸迎上去:“几位爷,欢迎欢迎!里面请!今天小店开业,酒水一律……”

      阿立抬手打断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王老板是吧?周先生让我来给您送份‘贺礼’。”

      王老板一愣:“周先生?哪位周先生?贺礼不敢当……”

      阿立没理他,自顾自从手下手里接过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他猛地掀开红布!

      托盘里,赫然是当初王老板收购“回春堂”铺面时签下的契约文书、地契,以及他支付给赵文斌的那一大叠沾着赌场污秽气的钞票!一分不少!

      “周先生说,” 阿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王老板瞬间惨白的脸,“这铺子,姓沈。你从赌鬼手里买赃物,坏了规矩。周先生看在不知者不罪的份上,给你一条活路。”

      阿立将托盘往前一递,几乎怼到王老板脸上:“拿着你的钱,和这份‘贺礼’,立刻滚出这间铺子。里面的东西,你一样不准动。日落之前,这里要是还有你王家的人或东西……” 阿立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地狱的丧钟敲在王老板心头,“你这‘醉仙楼’,就等着变成‘醉鬼楼’吧。”

      王老板双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他背后的靠山?在周少卿这三个字面前,屁都不是!他终于明白自己惹了多大的祸!什么日进斗金的美梦瞬间破灭,只剩下灭顶的恐惧!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王老板汗如雨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哪里还敢要什么“贺礼”,连滚带爬地冲进酒楼,语无伦次地嘶吼着让里面的人立刻停下,收拾东西滚蛋!他自己也顾不上体面,如同丧家之犬般,在满堂宾客惊愕、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醉仙楼”的大门,消失在街角,从此再未敢踏足此地一步。

      客栈里的伙计说有位姓周的客人找她,沈明昭犹豫了片刻,出了房间顺着楼梯下楼,随着指引坐上一辆黄包车来到一个建筑前。
      周少卿没有亲自出现,来人是一位穿着朴素、眼神精明的老掌柜,据他自己陈述,他原是周家心腹,现在被周少卿重金托付为沈明昭办理药铺事宜,现在已脱离周家。说完恭敬地将一沓文件递给沈明昭。
      “沈小姐,这是药铺的房契、地契,还有经营许可,都办妥了,用的是您的名字。”老掌柜语气平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东家…周先生说,这地方本就姓沈,开间药铺悬壶济世,最是相宜。铺子里一应药材、伙计都已备齐,您随时可以接手。”
      沈明昭看着眼前这栋熟悉又陌生的建筑。斑驳的老墙被粉刷过,但依稀还能辨认出儿时攀爬过的痕迹。她没看那些文件,目光落在“济世堂”三个遒劲的大字上——那是她祖父当年手书,不知周少卿从哪里寻来的拓本复刻。一股酸涩直冲鼻尖,她强忍着,声音微哑:“他以为这样就能抹平一切?”

      是的,以周少卿的性子他不了能无缘无故地放过沈明昭这个已经为他造成损失的敌人,他的反常行为彻彻底底地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掌柜垂手而立,只答:“周先生只吩咐,物归原主,听凭沈小姐处置。您若不想经营,卖了、租了、空置着,都行。” 他将文件轻轻放在门廊的石阶上,深深一躬,转身离开,留下沈明昭独自面对这沉甸甸的“礼物”和空气中弥漫的苦涩药香。最终,她没有卖掉它。药铺开了起来,那块祖父的旧匾,成了她与过去、与周家无声对抗的唯一连接。

      当夜。
      沈家老宅门口,堆放着几个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旧木箱。里面,沈明昭丢失的医书、药箱、母亲的旧妆匣、甚至一些她以为再也找不回的零碎小物件,一件不少,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箱子旁,还放着那个被房东太太视为烫手山芋的出租屋钥匙。

      阿立如同幽灵般隐在暗处,看着沈明昭听到动静开门出来,看到她借着月光看清门口之物时,那瞬间怔住、随即眼眶泛红、手指颤抖地抚过旧物的身影。他无声地退去,消失在夜色中。
      周少卿站在周府最高的露台上,望着远处城西方向。寒风凛冽,吹动他的衣袂。暗卫低声回报:赵文斌如同惊弓之鸟,东西已送到;房东太太彻底疯了,流落街头;王老板卷铺盖滚蛋,酒楼已封;东西已物归原主。

      他面无表情,只是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松开了一直紧握的玉扳指。目光投向沈家老宅的方向,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心疼、护短、以及一丝……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快意。这份雷霆手段的守护,是他能给予的,最沉默也最暴烈的弥补之情。

      药铺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平静。
      这日,夜色已深,沈明昭刚刚出诊回来,几个地痞模样的男人叼着烟,流里流气地堵在巷口,为首的眼露邪光,伸手就要来拉她:“小娘们,这么晚一个人啊?陪哥几个……”
      沈明昭心下一紧,后退一步,手里紧紧握住防身用的手术刀,正要厉声呵斥。忽然,几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两侧屋檐或墙角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滑出!动作快得看不清,只听得几声沉闷的痛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那几个地痞甚至没看清来人模样,就被干净利落地卸了关节,捂嘴拖进了更深的黑暗里,连惨叫都没能完整发出。
      整个过程不过几息之间。巷口恢复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地上残留的一点挣扎痕迹和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沈明昭站在原地,心脏狂跳。她知道是谁的人。这种“干净”又“高效”的手段,带着周家保镖特有的冷酷印记。她没有道谢,也没有回头寻找那些影子,只是紧了紧衣襟,快步走过空荡的巷子。这种保护,让她感到一种被监视的窒息,却又不得不承认它驱散了现实的危险。她恨这种“不得不”,因为她似乎无法拒绝。

      雪,无声落下,覆盖了城市的罪恶,也暂时掩盖了那些不见血的硝烟。
      更冷了。药铺里的人也寥寥无几。
      “明姐姐,城西梅园的梅花开得正好,清香怡人,我们去散散心吧”。”说话的是沈明昭新招的小学徒阿巧,阿巧见沈明昭在愣神,歪着头提议道。
      “也好。”
      沈明昭决定去梅园,并非为赏花,只是想寻片刻清净。只是临出门前,阿巧的父亲突然寻她来说是她母亲病重非要让她回去探望,沈明昭本想和她一起去,还能帮忙诊治一番,却被阿巧的父亲拒绝,没办法沈明昭只能作罢,既已出门,便独自一人前往。
      凛冬寒风中,红梅白梅怒放如霞似雪,幽香浮动。她刚在一株老梅下站定,就看见不远处回廊下,静静立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周少卿。
      他穿着深灰色的大衣,身形似乎比之前清减了许多,更显颀长孤峭。他没有像过去那样带着压迫感走近,只是隔着纷扬的落梅与三丈的距离望着她。眼神不再是倨傲或审视,而是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愧疚和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
      他手里没有花,没有礼物,只是指了指满园盛放的梅花,声音穿过清冷的空气传来,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听说…这里的梅花开得最好。想着…你或许会来看看。”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力气才说出下一句,“沈小姐…近来…可好?”
      沈明昭没有回答“好”或“不好”。她看着他,看着这个背负着血仇阴影、如今却像被抽走了所有锋芒的男人。他站在那里,不再是不可一世的周家少爷,更像一个在寒风中等待审判的囚徒。梅花的冷香萦绕,却化不开两人之间横亘的血海深仇和沉重的沉默。她最终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转身,沿着另一条小径,走进了更深的梅林深处,将他和他那句迟来的、小心翼翼的问候,连同满园孤寂的梅香,一起留在了身后。
      周少卿站在原地,望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梅影深处,久久未动。只有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的痛苦与无力。送出的钱被拒,归还的祖宅被沉默接受却划清界限,暗中保护换来的是更深的疏离,连一次隔着梅花的、小心翼翼的问好,也得不到半分回应。

      他的睫毛颤了颤,显然,他的赎罪之路,漫长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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