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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予你破晓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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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华黎那句“离我远点”说得斩钉截铁,眼神里的冰渣子感觉都能冻死北极熊。
萧韫当时是收敛了笑容,目送她离开的,显得特听话。
然后呢?
然后她就当耳边风了。
接下来的日子,萧韫可以说是更加变本加厉,除了带那坑爹的“失落角落”团,她剩下的时间几乎全耗在了贺华黎身边,简直是阴魂不散。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完美贯彻了“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方针。
贺华黎有时经常去那个简陋的网吧,试图在网上搜索到她目前需要的信息或者关注一下每天新闻上发生的大小事,她需要时刻保持与时代发展同频,可每次刚找角落机子坐下,旁边就会凑过来一个脑袋。
“哎,华黎姐,好巧啊!你也来冲浪啊?这机器卡不卡?帮我看看这个旅游攻略网页怎么打不开呗?”
萧韫笑得见牙不见眼,声音清脆,引得周围几个打游戏的少年不满地看过来。
一开始贺华黎还能装没看见,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就当旁边那人是团会动的空气。
可架不住时间一长,那动静跟蚊子似的在耳边绕,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她脸瞬间冷下来,伸手抓过耳机“啪”地扣在头上,音量直接拉满,连个眼神都不想再给。
萧韫也不在意,自顾自开了旁边那台机子,也不干正事,就开着个弱智小游戏,音效开得噼里啪啦响,时不时还“哎呀”、“可惜”地咋呼两声。
贺华黎握着鼠标的手指捏得发白。
这天,贺华黎避开人,回到筒子楼天台,想喘口气清静一下。
哪知刚推开天台门,就看见那个阴魂不散的身影正靠在栏杆上,举这个手机对着落日拍照,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景儿不错,下次忽悠游客上来看看,就说能吸收天地灵气……”
听到动静,萧韫回头,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华黎姐!你也上来晒太阳啊?今天夕阳真好看,像不像个咸蛋黄?我这儿还有半个面包,分你?你吃吗?”
贺华黎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下楼,脚步声砸得震天响。
甚至有一次贺华黎去公共厕所,刚出来,就看见萧韫叼着根棒棒糖,蹲在旁边逗野猫,看见她出来,立刻站起来,笑嘻嘻地:“华黎姐,这猫好像怀孕了,你看它肚子……”
贺华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简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眼神里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无数次用冰冷得能冻死人的目光射向萧韫,试图用过去当总裁时训斥下属的气场逼退她。
可萧韫是谁?上个世界枪林弹雨里闯过来的。这点眼神攻击,对她来说就跟毛毛雨似的,甚至还能笑得更灿烂点,回一句:“华黎姐,你眼睛真好看,就是老瞪着容易长皱纹哦。”
贺华黎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每天都在突突地跳,额角上的青筋就没消下去过。
她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这么油盐不进、没脸没皮的人!
她试图无视,可萧韫的存在感实在太强,那种刻意营造的、蠢兮兮的热情和无处不在的“偶遇”,像嗡嗡叫的蚊子,不咬人但烦死人。
她还试图冷言冷语呵斥对方,结果对方要么装听不懂,要么用更气人的嘻嘻哈哈挡回来。
几次下来,贺华黎觉得自己快要成内伤了。
这天下午,贺华黎好不容易避开萧韫,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巷口,试图跟一个看起来可能提供短期工作的老板娘说几句话。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可靠一点,语气也放缓和了些。
刚说到关键处——
“华黎姐!原来你在这儿啊!”
贺华黎后背顿时一僵,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些发紧。
果然,萧韫装模作样的举着个小旗子,领着一个明显是临时凑起来的、只有两三个好奇老太太的“迷你团”,风风火火地就冲了过来,直接插到她和老板娘中间。
“各位阿姨看,这就是我们本地特色的……呃,民间求职文化!体现了我们城市兼容并包的精神!”
萧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然后扭头就对贺华黎眨眨眼,声音甜得发腻,“华黎姐,你是本地通,快帮我跟阿姨们介绍介绍这附近还有啥隐藏的老手艺活儿呗?”
那老板娘用怀疑的眼神在贺华黎和这个看起来极不靠谱的小导游之间来回扫视,原本那点意向瞬间消失,干笑两声:“呵呵,你们忙,你们忙……”说着转头就走了。
“唉?!等一下……”
贺华黎急忙上前拦住,企图再商量一下,当老板娘这回说啥都是不同意。
贺华黎眼睁睁看着可能的工作机会就这么飞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萧韫。
这一次,她脸上那惯常的冰冷和厌恶几乎要碎裂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濒临爆发的怒火。
额角的青筋清晰可见地暴跳着,胸口剧烈起伏,连呼吸都变得粗重。
她死死盯着萧韫那张依旧试图维持笑嘻嘻表情的脸,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萧韫被她这反应弄得心里也微微一突,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呃,华黎姐……”
“你、到、底、想、干、什、么!”贺华黎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这句话,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几乎要失控的危险意味。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连那几位看热闹的老太太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悄悄往后挪了挪步子。
萧韫看着贺华黎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知道这次好像……玩脱了那么一点点。
冰山不是被焐热了,而是快要被气得爆炸了。
萧韫看着贺华黎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却又深藏着不甘和绝望的眼睛,心里那点嬉闹的心思瞬间被浇灭了。
玩脱了,真的过火了。
她试图收敛起所有不正经,语气带上歉意:“华黎姐,对不起,我……”
“闭嘴!”贺华黎猛地打断她,声音因极力压抑愤怒而颤抖,“你的道歉毫无意义!你的出现,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觉得无比碍眼!”
她往前逼近一步,虽然落魄,但那瞬间爆发出的气场依旧带着慑人的力度:“我再说最后一次,滚远点!别再来妨碍我!如果你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顿了顿,眼神冰冷锐利,像是濒临绝境的野兽发出的最后警告:“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说完,她决绝地转身,背影僵硬却飞快地消失在小巷深处,留下萧韫和几个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的老太太。
萧韫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心里一阵懊恼,但更多的是一种紧迫感。
狠话撂下了,“冰山”彻底封冻,还加了高压电网。常规的“刷存在感”显然已经行不通,再硬凑上去,恐怕真要把人逼急了。
“这可不行啊……”萧韫低声嘀咕,“老婆要是真被我作没了,我找谁哭去?”
任务完不成是小,重点是……那是贺华黎啊。哪怕这个世界她狼狈不堪、尖锐冰冷,那也是她的人。
得改变策略。必须的。
当天回去,萧韫就找到了旅行社那个挺着啤酒肚、整天琢磨怎么省钱的经理。
她说自己连着好几天带“失落角落”团往返,身心俱疲,需要调整一下状态,不然怕影响后续带团质量,委婉地请求休几天假。
经理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偶尔有点“愣”但确实吃苦耐劳、也没抱怨过油水最少最累线路的新人,再想想最近那条破线路居然还真被她带出点微薄但稳定的流水,难得大方地一挥手:
“行!看你最近也确实辛苦,准你三天假!好好调整,回来还有个新坑——哦不,新线路等着你呢!”
于是,萧韫顺利的拿到了三天假期。
她需要暂时从贺华黎的视线里消失,给对方一个冷静且放松的空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摸清该怎么做,才能找到真正能“帮助”她的切入点。
硬来不行,就得来点技术含量了。
而另一边,贺华黎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头也不回地回到那间月租三百、只有一张板床和破旧桌椅的出租屋。
她反手锁上门,隔绝了外面筒子楼里吵闹的孩童哭喊和锅铲碰撞声。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她看着自己这双曾经只握钢笔、签动辄千万合同的精致的手,而如今指甲边缘都有些破损,甚至沾着洗不掉的、属于廉价清洁剂的化学气味。
既然不让她回去,那就不回去!
她不需要他们的施舍,不需要那个金丝笼一样的地方。她可以自己找工作,哪怕是端盘子、洗碗、发传单等任何的方式,她可以养活自己。
用这种最底层、最狼狈的方式,告诉他们,也告诉自己:看,没有你们,我贺华黎也死不了。
可……
那也只是“死不了”而已。
一种巨大的疲惫和虚无感攫住了她。那并非身体上的劳累,而是从骨髓里透出的厌倦。
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未来像眼前这间灰扑扑的屋子一样,看不到半点色彩和希望。
工作与否,活着与否,似乎都没什么差别。
她只是机械地、凭借一点不肯彻底熄灭的本能在行动,像一台过载后濒临报废、却仍被残存指令驱动着缓慢运行的机器。
去找工作,或许只是想证明自己还能“运行”,而不是一摊彻底腐烂在泥泞里的废铁。
她慢慢蜷缩起来,额头抵着膝盖。窗外天色渐暗,屋子里最后一点光也消失了,将她彻底吞没在浓稠的黑暗里。她也没有开灯的欲望,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是一种多余的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