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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海棠血·林深遇蛇影 ...

  •   【一】
      沈无恙的指尖刚触到圣女枯瘦的手腕,就被她突然挥开的手带得一个趔趄。木屋狭小的空间里,圣女满头白发狂舞,褪色的海棠纹旧袍在疯癫的旋转中鼓成一团灰影,嘴里反复嘶吼的 “血祭” 二字,混着窗外士兵的脚步声,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耳膜发疼。

      “大祭司…… 阙国的魂……” 圣女突然停在木屋中央,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沈无恙腰间的旧酒壶 ,壶身在月光下泛着淡光。她猛地扑过来,指甲几乎要抠进沈无恙的衣襟,“花!七星海棠的花!要活的!”

      沈无恙被她扑得后退半步,后腰重重撞在窗棂上,破旧的油纸 “哗啦” 裂开一道缝。透过缝隙,她看见高台底下突然亮起一片火光,无数支火把像被点燃的野草,瞬间围满了整个高台,士兵们的吆喝声穿透夜风:“抓住私闯圣女殿的奸细!别让他跑了!”

      圣女像是被火光烫到,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她猛地推开沈无恙,转身撞向木屋的木门 —— 朽坏的木门 “吱呀” 断裂,圣女枯瘦的身影顺着高台石阶滚落,白发在火光中飘成一缕灰烟。她跌落在雪地里,却像不知疼痛,爬起来就往草原深处狂奔,赤脚踩在积雪上,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

      “追!别让圣女跑了!” 领头的士兵厉声下令,半数人马立刻举着火把追向圣女,马蹄踏过积雪的 “哒哒” 声混着呼喊,渐渐远去。沈无恙趁机缩到木屋角落,借着阴影的掩护,快速解下腰间的粗布腰带,将圣女屋内剩余的药物和一些圣女写的图画一并扎进了粗布腰带里 —— 这里离树林不过百步,只要冲出去,就能借着树木躲避追捕。

      她深吸一口气,趁着士兵们注意力全在圣女身上,猛地从木屋破窗跃出。雪粒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她不敢回头,只拼尽全力往树林方向跑。粗布短打的衣摆被风掀起,露出的脚踝在雪地里划出浅痕,身后传来士兵发现的惊呼:“奸细在那儿!快追!”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沈无恙的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她想起儿时在药王谷,师父追着她教认草药,她也是这样在梨树林里狂奔,那时师父的笑声还在耳边,如今却只剩风声和追兵的脚步声。眼看树林的阴影越来越近,她突然加快速度,一头扎进了浓密的枝叶间。
      【二】
      樟树枝桠的粗糙触感抵着沈无恙的掌心,她借着枝桠交错的缝隙,快速爬到树冠中层。这里的枝叶最密,既能遮住身形,又能透过叶片的缝隙观察底下的动静。刚坐稳,就听见士兵们的脚步声冲进树林,火把的光在树干间晃动,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仔细搜!那小子肯定在这一块!” 士兵的刀鞘敲在树干上,发出沉闷的 “咚咚” 声。沈无恙屏住呼吸,将身体往枝桠深处缩了缩。她想起师父说过,“越是危险,越要像山茶花那样,把根扎稳了”,此刻这话语竟成了唯一的慰藉。

      火把的光渐渐远去,士兵们的吆喝声也淡了。沈无恙松了口气,刚想调整姿势,却突然觉得脖颈后传来一阵冰凉的滑腻感。她僵着身子,用眼角余光缓缓扫去 —— 一条通体翠绿的竹叶青正盘在她肩头的枝桠上,三角形的脑袋微微抬起,分叉的舌头在空气中快速吞吐,毒牙泛着冷光,距离她的脸颊不过三寸。

      是常见的毒蛇!沈无恙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记得师父说过,竹叶青的毒能在半个时辰内让人四肢麻痹,若是不及时处理,连回阳九针都难救。她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摸向腰间的小刀,刀身虽短却锋利。可没等她碰到刀柄,毒蛇突然猛地扑来,尖锐的毒牙狠狠咬在她的左臂上!

      “嘶 ——” 剧痛顺着手臂蔓延,沈无恙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挥臂将蛇甩落。毒蛇掉进草丛里瞬间消失,可她的左臂已经开始发麻,伤口处渗出的血珠带着诡异的青紫色。更糟的是,挥臂时用力过猛,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从树枝上直直摔了下去!

      “砰” 的一声闷响,沈无恙摔在厚厚的腐叶堆上,后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想来是椎骨磕到了石头。但她顾不上疼,左臂的麻木感已经蔓延到肘部,若是毒素攻心,后果不堪设想。她咬着牙爬起来,用小刀划破伤口周围的皮肤,俯下身用嘴用力吸出毒血,一口口吐在腐叶上,青紫色的血珠落在枯叶上,像绽开的诡异小花。

      吸完毒血,她又解开胸前的束胸 —— 那是用粗布缝的,虽不精致却足够结实。她将束胸撕成布条,紧紧捆在左臂近心端,勒得手臂青筋暴起,才勉强止住毒素蔓延。做完这一切,她又简单包扎了后背的伤口,体力却已彻底透支,眼前阵阵发黑,最终倒在腐叶堆里,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
      【三】
      谢无咎是被土屋外的骚动惊醒的。他躺在大通铺的角落,身上盖着薄薄的干草,耳边传来农人们的窃窃私语,夹杂着士兵的呵斥声,吵得人无法安睡。他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下意识扫向旁边的床铺 —— 那里空荡荡的,铺着的干草还保持着有人躺过的形状,却早已没了温度。

      “出什么事了?” 谢无咎凑到旁边的老农身边,声音压得极低。老农叹了口气,往火堆里添了块炭,压低声音说:“听说有人私闯圣女殿,被士兵发现了!那奸细跑了,士兵没抓住人,就把气撒在我们身上,刚才还来查过铺,没发现异常便走了。”

      谢无咎的心猛地一沉。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 “私闯圣女殿” 的人就是沈无恙。白天里,她就对圣女的血能解毒格外在意,晚上又迟迟不见回来,想来是趁乱去了高台。而他两人的铺子在最角落,正巧没有被发现。他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干草,将沈无恙的铺位伪装成有人蜷缩睡觉的样子,然后对老农说:“我去方便一下,很快回来。”

      走出土屋,夜风吹在脸上,带着草原特有的寒凉。谢无咎没有往营房的方向走,而是朝着树林深处走去。他记得沈无恙白天说过,树林里有几棵老樟树,枝叶浓密,若是遇到危险,说不定会躲在那里。他手里握着一根枯枝,一边走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耳朵仔细听着林间的动静,生怕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极轻的呻吟声,像是有人在痛苦地挣扎。他心头一紧,加快脚步跑过去,拨开浓密的枝叶,就看见沈无恙倒在腐叶堆里,脸色苍白得像纸,左臂上缠着染血的布条,后背的粗布短打被划破,露出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受了重伤。

      “沈兄!” 谢无咎快步跑过去,蹲下身,指尖探向她的鼻息 —— 还有气,只是很微弱。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沈兄,醒醒!”

      沈无恙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意识还没完全回笼,眼前的人影模糊不清,她只觉得浑身疼得厉害,像是被拆了骨头又重新拼起来。她虚弱地笑了笑,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师父…… 是你吗?你是不是来接我回药王谷了?”

      谢无咎的心一揪,语气放得更柔:“是我,谢无咎。你撑住,我带你回去。”

      沈无恙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谢无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疲惫取代。她想起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若是被谢无咎发现自己受伤严重,说不定会暴露女儿身。她咬着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嘴里还逞强:“我没事…… 就是摔了一下,能走。”

      可她刚一迈步,腿上的伤口就传来一阵剧痛,身体晃了晃,差点又摔下去。谢无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眉头皱得更紧:“别硬撑了,我背你。”

      没等沈无恙拒绝,谢无咎就蹲下身,后背对着她。沈无恙看着他宽厚的后背,心里有些犹豫 。可她现在浑身无力,根本走不了路,若是再拖延下去,说不定会被士兵发现。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趴在了谢无咎的背上,双手轻轻抓住他的衣襟,尽量和他保持距离。

      谢无咎站起身,稳稳地托住沈无恙的腿,一步步往回走。他的脚步很稳,尽量减少颠簸,可林间的路崎岖不平,还是难免会有晃动。沈无恙趴在他背上,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加上之前失血过多,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头轻轻靠在他的颈窝,呼吸均匀。

      沈无恙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脖颈,带着淡淡的药香,后背传来的柔软触感。他愣了一下,脚步顿了顿,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沈无恙在昏迷中毫无防备地趴在他背上,将自己的安危托付给他。这种信任像一缕暖阳,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让他想起儿时跟着柳晷德学医时,师父总说 “医者要断情”,可此刻他却觉得,医者的情,是救死扶伤的底气,也是人与人之间最珍贵的羁绊。

      他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的石头和枯枝,生怕吵醒背上的人。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照亮了他眼底的温柔 ——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柔软,像冰雪初融时的第一缕春风,轻轻拂过心田。

      【四】
      谢无咎背着沈无恙回到大通铺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农人们还在熟睡,此起彼伏的鼾声在土屋里回荡。他轻轻将沈无恙放在她的床铺,小心翼翼地为她盖好干草,又找来一块干净的布条,悄悄为她重新包扎了左臂的伤口。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到自己的床铺,却再也睡不着,目光时不时地飘向沈无恙的方向。

      沈无恙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阳光透过土屋的窗户洒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她动了动手指,发现左臂的麻木感已经减轻了不少,后背的疼痛也缓和了许多。她坐起身,环顾四周,农人们大多已经出去干活了,只有几个年纪大的还在收拾东西。

      “你醒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沈无恙抬头,就看见谢无咎端着一碗薄粥走过来,碗里还飘着几粒小米,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谢兄……” 沈无恙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努力回忆着昨晚的事情 —— 她记得自己被毒蛇咬伤,从树上摔下来,然后晕了过去,再后来…… 她好像看到了谢无咎,还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谢无咎将粥递到她面前,笑着说:“快趁热喝吧。你昨晚发了烧,我跟老农们说你身体不舒服,帮你请了假,你今天的活我也帮你干完了。”

      沈无恙接过粥,指尖碰到碗沿,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她看着谢无咎眼底的温柔,想起昨晚他背着自己穿过树林,想起他为自己包扎伤口,想起他还特意帮她找借口、干农活,一股强烈的愧疚和感激涌上心头。她低下头,不敢直视谢无咎的双眼,声音有些发涩:“谢兄,谢谢你…… 昨天的事,还有今天…… 都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 谢无咎坐在她身边,目光落在她的左臂上,“你的伤口怎么样了?还疼吗?”

      “好多了,谢谢你。”
      【五】
      寒风像无数把小刀,刮在十七的脸上,疼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捂着胸口的伤口,指缝间渗出的血早已在玄色囚服上凝固成黑紫色硬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叶的伤口,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黑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马蹄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艰难跋涉,每走一步都要在雪地里刨出深深的坑,雪粒飞溅,落在十七的衣襟上,很快就冻成了冰碴。

      从乱葬岗逃出来后,他凭着仅存的记忆往西北方向走。可雪原茫茫,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连棵像样的枯树都找不到,唯一的参照物只有天上的太阳,可此刻云层厚重,连阳光都透不进来,他只能凭着感觉摸索前行。

      “驾!” 十七轻轻踢了踢马腹,想让黑马再快些,可黑马却只是低低嘶鸣一声,脚步愈发迟缓。他低头看了看马背上的干粮袋,里面只剩下半块干硬的饼,水壶里的水也早已冻成冰块,敲在壶身上发出清脆的 “咚咚” 声。他苦笑一声,翻身下马,牵着黑马的缰绳,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行走 —— 再让马这么耗下去,恐怕连马都会累死。

      雪地里的风越来越大,卷起的雪粒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十七的视线渐渐模糊,胸口的疼痛也越来越剧烈,他好几次都差点栽倒在雪地里,全靠着攥在手里的弯刀支撑着身体 —— 刀把上还缠着沈无恙亲手换的乌木,那点熟悉的触感,成了他唯一的支撑。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十七的心猛地一紧,立刻将黑马牵到一处雪堆后面,自己则躲进旁边的矮树丛,屏住呼吸观察。只见一队骑兵从东边疾驰而来,为首的人身穿二皇子府的侍卫服,腰间挂着鎏金令牌,手里举着一面绣着 “赵” 字的旗帜,正朝着西北方向行进。

      十七的瞳孔骤然收缩 —— 二皇子的人怎么会往西北走?
      他不敢多想,只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被对方发现。骑兵队的速度很快,马蹄踏过积雪的声音像闷雷,离他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清侍卫们脸上的严肃神情,以及马背上捆绑的黑瓷瓶 —— 瓶身刻着的七星海棠花纹,和他在太医院暗渠里看到的 “长生药” 瓶一模一样。

      他紧紧攥着腰间的弯刀,指节泛白。此刻他浑身是伤,根本不是这些侍卫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骑兵队从自己眼前疾驰而过,朝着西北方向远去。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蹄印,很快又被飘落的雪花覆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十七从矮树丛里走出来,望着骑兵队远去的方向,胸口的伤口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知道,二皇子的人先行一步,沈无恙在铁原的处境会更加危险。可他现在连站都快站不稳了,黑马也已精疲力尽,想要追上骑兵队根本不可能。他只能咬着牙,重新牵起黑马的缰绳,一步一步地在雪地里艰难前行,朝着西北方向,朝着沈无恙可能在的地方,缓慢而坚定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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