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外有春风》不想重笔名

14、金阙疑云·雾林捕影

　　【一】
　　紫宸殿偏阁的鎏金铜炉里，龙涎香燃得正旺，青烟顺着镂空云纹袅袅而上，却驱不散殿内凝滞的空气。萧敬城背手立于窗前，玄色官袍下摆垂在金砖地面，纹丝不动，仿佛与窗外积雪冻成一体。他望着檐角落满雪的铜鹤，指节无意识摩挲腰间双鱼玉佩，冰凉玉质却压不住掌心燥热。

　　“这个沈无恙，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从牙缝挤出，惊得阶下侍立的谋士猛地抬头。那谋士二十余岁，青布长衫浆洗得发白，袖口却熨帖平整，显然惯于谨小慎微。他垂首躬身，指尖攥着衣角，语气恭敬得近乎谦卑：“回大人，沈无恙的师父是谢迟。而他在江南一带，一直以药王之徒的名声被广为知晓。”

　　“谢迟，药王……” 萧敬城重复这名字，眉头骤然拧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谢迟…… 难不成就是当年的萧迟？”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直刺谋士，“他改了名字建立药王谷这么多年，如今让徒弟下山，是想回来报仇？”

　　谋士身子微颤，连忙解释：“大人息怒。谢迟早在两年前便已过世。沈无恙当年在溯澜城行医时，虽以药王之徒自居，在江南一带颇有声望，但从她过往行事来看，似乎并不知晓七星海棠旧事。江南与北境相隔千里，谢迟在世时，七星海棠之毒也尚未在铁原散播开来”

　　萧敬城脸色稍缓，踱到案前拿起密报，指尖划过 “七星海棠” 四字，眼底闪过阴鸷：“也是。当年萧迟离开京都时，肯定认为自己已把最后一株七星海棠投入铜牛火室，烧得干干净净。想必他不知道此事，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将一个他认为已经绝迹的毒药方子告诉自己未及冠的徒弟。”

　　“可大人，” 谋士忽然抬眼，语气带着几分迟疑，“还有一事颇为蹊跷 —— 十七也跟着沈无恙一同回了京城。”

　　“十七？” 萧敬城瞳孔骤然收缩，猛地将密报拍在案上，茶水溅出，在宣纸上晕开深色痕迹，“箫既明？他没在铁原死掉？还能从封城的铁原逃出来，命倒是真硬。”萧敬城在心里默默咒骂道。

　　谋士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影卫一直暗中跟着他们，十七如今已是锦衣卫钦犯。属下以为，不如趁此机会，将他……”

　　萧敬城忽然大笑，笑声在空旷偏阁里回荡，带着几分诡异。他伸手拍了拍谋士肩膀，力道之大让谋士踉跄了一下：“小子，考虑得倒是细致。”

　　谋士慌忙弯腰行礼，额上渗出细汗：“小的不敢，只是为大人分忧。”

　　“怕什么？” 萧敬城收住笑，眼底寒意更甚，“以后你就全程跟着我，不用这么拘谨。”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谋士微颤的手上，“你叫什么名字？”

　　谋士垂首，声音带着几分苦涩：“小的没有名字。年幼时在宫里做杂役，后来因失手打碎琉璃盏，被杖责二十，逐出宫去。为了生计，投到萧府做侍从，承蒙大人赏识，才有幸成为谋士，为大人出谋划策。”

　　萧敬城沉吟片刻，忽然笑道：“既然没有名字，那就叫你阿苦吧。往后，你便是我萧敬城的贴身谋士了。”

　　阿苦猛地抬头，连忙跪地叩首：“阿苦谢大人赐名！”

　　萧敬城摆摆手示意他起身，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雪还在下，将皇城琉璃瓦染成雪白，却掩盖不住暗处涌动的杀机。“传我命令，” 他声音冷得像冰，“让影卫先动手，目标是十七。但切记，不可惊动沈无恙，更不能让她察觉到我们的意图。否则陛下那边不好交代。”

　　阿苦躬身应道：“属下遵命。” 他转身退下时，衣角扫过案角铜铃，发出一声轻响，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寂静偏阁里漾开圈圈涟漪。
　　【二】
　　离开京都已有三日，沈无恙一行人沿着官道北上，马车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深车辙。后车厢里，阿阮怀里抱着镂空骨笛，指尖无意识摩挲笛身纹路，窗外枯树枝桠在风中摇曳，像一双双伸向天空的手。

　　“沈姐姐，” 阿阮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倦意，“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铁原？”

　　沈无恙正低头整理药箱，闻言抬头笑道：“快了。再走几日，过了前面的红河，就能看见铁原边界了。” 她顿了顿，伸手摸了摸阿阮的头，“怎么，想家了？”

　　阿阮点点头，眼底泛起水汽：“想。我想知道爹娘怎么样了，想知道铁原的乡亲们是不是都还好。”

　　沈无恙心微微一沉，避开阿阮的目光，重新低头整理药草：“会好的。等我们找到七星海棠的解药，治好大家，你就能和家人团聚了。”

　　此时，官道旁的树林里，一道黑影正悄无声息地跟着马车。十七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黑衣，腰间弯刀用破布裹着，只露出乌木刀柄。他脚下踩着积雪，每一步都轻得像猫，只有偶尔被风吹起的衣角，泄露了他的踪迹。自离开京都起，他便一直这样远远跟着，他如今是逃兵，越是靠近铁原，他越得小心。

　　马车忽然停下，沈无恙扶着阿阮下车，走进前方一座破旧驿站。十七在树林里蛰伏下来，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驿站屋檐下的 “迎客” 灯笼早已褪色，在风中摇摇晃晃，像一颗快要熄灭的星。他注意到驿站后院的马棚里，有三匹空马，马鞍还冒着热气，显然刚有人离开。

　　“不对劲。” 十七皱眉，指尖扣紧了腰间的刀。他刚想靠近查看，就见驿站门口闪过两个蒙面人影，袖口绣着锦衣卫的暗纹 —— 是影卫！他的心骤然一紧，屏住呼吸，缓缓退到树后。

　　影卫们并没有进驿站，而是绕到驿站后方，在雪地里布下了陷阱：他们将绳索藏在积雪下，又在周围的树上挂了铃铛，只要有人踏入，铃铛就会响，绳索也会立刻收紧。十七看得清楚，心里泛起疑惑：影卫的目标是谁？是沈无恙，还是…… 他自己？

　　就在这时，驿站里传来沈无恙的声音：“阿阮，谢兄，我们歇半个时辰就走，这里太安静了，总觉得不踏实。” 十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沈无恙警惕性高，可影卫的陷阱就在驿站附近，若是沈无恙不小心踏入，后果不堪设想。
　　【三】
　　驿站内，影卫伪装的掌柜正端着粥和饼走向沈无恙，脸上堆着假笑：“客官，久等了。这粥是刚熬好的，还热乎着呢。” 他放下东西，转身就要走，却故意 “不小心” 将腰间的锦衣卫令牌露了出来。

　　沈无恙的目光果然被令牌吸引，她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对阿阮使了个眼色。阿阮会意，悄悄将骨笛攥在手里。

　　而此刻，树林里的十七正紧盯着影卫的动向。客栈的掌柜出门，和另一名影卫在后院碰面，“大人说了，务必把沈无恙带回去，不能让她去铁原！” 掌柜配合着应道：“放心，陷阱都布好了，只要她一出来，就跑不了！”

　　十七的瞳孔骤然收缩 —— 影卫的目标是沈无恙！他见影卫又进了屋，从树后走粗出，朝着驿站跑去，想尽快想办法通知沈无恙。可他刚跑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铃铛声 —— 他不小心踩进了影卫布下的另一个陷阱！

　　“不好！” 十七暗道一声，想要挣脱，可绳索已经收紧，缠住了他的脚踝。他踉跄了一下，摔倒在雪地里。影卫们立刻从暗处冲了出来，手持弯刀，将他团团围住。

　　“十七，你果然上钩了！” 为首的影卫冷笑道，“我们大人早就料到你会护着沈无恙，故意引你出来。”

　　十七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影卫们按住。他怒视着影卫：“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

　　“干什么？” 影卫笑得阴狠，“当然是抓你回去复命。你以为你能一直躲下去吗？锦衣卫的逃兵，终究逃不过我们的手掌心。”

　　十七咬紧牙关，猛地发力，挣脱了两名影卫的束缚，拔出腰间的弯刀，朝着影卫们砍去。可影卫人数众多，而且个个武功高强，十七很快就体力不支，身上添了好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黑衣，滴在雪地里，像一朵朵绽开的红梅。

　　“别挣扎了，” 为首的影卫说道，“你不是我们的对手。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少受点苦。”

　　十七冷笑一声，擦了擦嘴角的血：“想要抓我，先问问我手里的刀同不同意！” 他再次冲了上去，弯刀在他手中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挥刀都能带起一片血花。可影卫们早有准备，他们拿出铁链，缠住了十七的刀，又用麻药涂在箭上，朝着十七射去。

　　十七躲闪不及，被箭射中了肩膀。麻药很快发作，他只觉得浑身无力，弯刀从手中滑落，“当啷” 一声掉在雪地里。影卫们趁机上前，用铁链将他捆得严严实实。

　　“带走！” 为首的影卫下令。影卫们押着十七，消失在树林深处。临走前，他们还特意将雪地里的血迹清理干净，又把铃铛和绳索收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四】
　　驿站内，沈无恙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她总觉得心里不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阿阮，我们赶紧走，” 她对阿阮说，“这里太危险了。”

　　阿阮点点头，连忙收拾东西。两人走出驿站，沈无恙下意识地朝着树林的方向望了望，却什么都没看见。她以为十七还在远远跟着，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走吧，我们继续赶路。”

　　马车再次启动，朝着北方驶去。沈无恙坐在车厢里，拿起师父留下的旧酒壶，轻轻晃了晃。壶里的梨花白还剩半口，她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话：“山茶，江湖险恶，你要保护好自己，也要保护好身边的人。” 她的眼眶微微发红，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七星海棠的解药，揭开当年的真相，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阿阮靠在沈无恙身边，怀里抱着骨笛，小声问道：“沈姐姐，十七大哥还在跟着我们吗？”

　　沈无恙笑了笑：“肯定在吧。” 她不知道，此刻的十七，已经被影卫押往京都，等待他的，将是未知的命运。

　　马车渐渐远去，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在雪地里延伸向远方。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像是在为他们指引方向。可谁也不知道，前方的路，会更加凶险；而那个一直默默守护他们的人，已经身陷囹圄。

　　雪还在下，将驿站周围的痕迹彻底掩盖。只有那棵被十七靠过的树，树干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刀痕，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