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未完成》霖旖

6、“对，我认识她”

　　日子在忙碌和疲惫中流淌。纪翎在咖啡店的工作逐渐上手，却也意味着更长时间的站立和重复劳动。咖啡店生意好时，尤其是节假日或周末，她一天连续站上十几个小时是常事。双腿肿痛，腰背酸麻，回到房间常常累得直接和衣倒头就睡。

　　有次研磨咖啡豆时，因为疲惫走神，手指被机器边缘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血珠瞬间冒了出来。她只是微微蹙眉，熟练地走到后台用水冲净，贴上创可贴，继续工作。疼痛是真实的，但也提醒着她还在活着……

　　一天下午，咖啡店进货，需要搬一些用来组装新货架的金属支架。工人扛着沉重的金属条进进出出。店里客人不少，一位母亲正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在柜台前点单，小男孩调皮地蹲在地上玩玩具车，正好处在工人搬运的路径旁。

　　纪翎正在清理另一张桌子，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名工人因为手滑，一根细长的金属条突然从一捆支架中滑脱，带着沉重的力道，朝着那小男孩的方向倒去！工人惊呼一声，试图抓住却已来不及。孩子的母亲背对着，尚未察觉。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纪翎的大脑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她猛地冲过去，一把将那个浑然不知危险降临的小男孩用力揽到自己怀里，向旁边扑倒！几乎是同时，那根金属条“哐当”一声巨响，擦着纪翎的后背和手臂砸落在地！沉重的撞击力让她闷哼一声，怀里的小男孩被吓得哇哇大哭。

　　孩子的母亲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煞白地尖叫着冲过来抱过孩子，语无伦次地向纪翎道谢。

　　唐晓暖也闻声赶来，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扶起纪翎：“翎翎！你没事吧？！吓死我了！伤到哪儿了？！”纪翎摇摇头，后背和手臂被撞击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她只是活动了一下肩膀，确认骨头没事。

　　“没事，蹭了一下。”她声音依旧平静，只是气息有点不稳。老板娘董英也过来了，了解情况后，心有余悸地表扬了纪翎，又赶紧去安抚顾客和检查货物。

　　唐晓暖看着纪翎平静的样子，又是后怕又是佩服：“你也太勇敢了！刚才多危险啊！万一砸到头……”

　　纪翎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想那么多。”她只是下意识做了该做的事。保护一个孩子，这似乎是她沉重人生里一种无需思考的本能。

　　这件事后，唐晓暖更是把纪翎当成了亲姐妹一样，照顾有加。两人的友谊在共同的打工经历和这次意外中迅速升温。纪翎冰冷的世界里，这抹名为“唐晓暖”的阳光，变得越来越温暖和重要。

　　时光飞逝，高考季来临又结束。高中的毕业生们迎来了彻底的解放。莫越兴奋地一把勾住周闻野的脖子：“野子！解放了！今晚班里组织散伙饭，必须去啊！”周闻野被他勒得晃了一下，无奈笑道：“行了行了，去就去，松开。”

　　“说定了啊！今晚潮川火锅店！不醉不归！”

　　夜晚的潮川火锅店人声鼎沸，充满了毕业季的喧嚣和狂欢。一群刚刚卸下重担的少年少女们举杯畅饮，吵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后厨忙得不可开交。领班朝里面大喊：“纪翎！前面人手不够，出来帮忙收拾一下盘子！”

　　“好。”纪翎应了一声，系好围裙走了出去。她熟练地穿梭在喧闹的食客之间，低头快速收拾着桌上的狼藉杯盘，动作麻利，表情是一贯的平淡克制，与周围的狂欢格格不入。

　　周闻野正被同学拉着喝酒，他抿了一口饮料，转头随意一瞥，目光忽然定住了。那个穿梭在嘈杂人群中的身影……清瘦，沉默，侧脸线条在火锅蒸腾的热气中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那种独特的气场。

　　“是她？她竟然在这里打工。”周闻野心里再次涌起那股复杂的情绪，惊讶，疑惑，还有更深的惋惜。他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是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她的身影。他看着她在混乱忙碌的环境中依旧保持高效和冷静，没有抱怨，没有崩溃。这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韧性，让他看到了这个看似脆弱女孩身上那股强大的内核力量。

　　纪翎收拾好一摞盘子，转身快步走向后厨。周闻野的视线跟着她，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门帘后。“哎，野子，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莫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忙碌的服务员。周闻野收回目光，垂下眼帘，淡淡说了一句：“没什么。”

　　聚会结束，周闻野回到家。周母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小野回来了？厨房桌上有醒酒汤。”

　　“妈，我没喝酒。”周闻野走到餐桌边倒了杯水。“没喝啊，没事，放着给你爸喝。”周母笑道。

　　过了一会儿，周父下班回来。“我回来了。”

　　“爸，妈给你留了醒酒汤。”周父放下公文包，笑道：“醒酒汤？我什么时候需要这玩意儿了？”

　　“本来是给儿子的，他没喝，你喝了吧。”周母说。

　　周父乐呵呵地端起碗一饮而尽：“行，我尝尝，嗯！老婆手艺真好！”

　　周闻野看着父母温馨的互动，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周母忽然想起什么，对周闻野说：“对了小野，你暑假要是没事，有空去帮帮你董英阿姨的忙吧。”

　　“董英阿姨？大学城那个咖啡店？”

　　“对，就是‘洞洞咖啡’，她最近好像有点忙不过来。”

　　“行，那我明天就去看看。”周闻野点头应下。

　　第二天下午，周闻野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大学城的“洞洞咖啡馆”。他推开玻璃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板娘董英正坐在门口附近的椅子上算账，闻声抬头，看到是他，立刻笑着站起身：“哟，小野来了！你说你妈妈也是，我就是随口一说，还真把你派来了。”

　　“没事的董阿姨，反正我放假也没什么事，正好来体验一下生活。”周闻野礼貌地微笑回应。他的目光随意地在咖啡馆内扫过。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空气中咖啡香浓郁。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吧台后方那个正在认真擦拭咖啡机的身影上。女孩穿着干净的咖啡店围裙，侧脸沉静，眼神专注。

　　“纪翎？！”周闻野彻底怔住了。火锅店之后，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又在这里遇见她。“她到底……打了几份工？”一股难以言喻的震动和更深的探究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董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地笑了笑：“嗯？认识？”周闻野回过神，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情绪：“对，我认识她，只是没想到，她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