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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到她之前，我等来了另一个人，她说她叫0824，真是奇怪的名字。
她说她可以带我去那边，我来的地方，还可以回到我的过去，甚至未来。不过，看过了，就得跟她走，用她的话说就是，执行既定的程序，不能妨碍公务员办公。
我自然是不肯的。
可她今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真愿意带我过去，只需要给她唱唱歌就好，真是奇怪的人做奇怪的事。
总之，托她的福，我又见到了她。
那年我们才十二岁，过不了多久就要进宫，完成我们生下来的使命。可我不想去，那里边有什么好呢，汉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我那神秘的师父教过我的，我明白这不是什么好话。
可她要去，她以为可以光耀门楣，让家里人过得舒坦些。
真是傻姑娘，她再优秀又怎样，我们永远都是奴才，一家子的奴才，再舒坦能舒坦到哪儿去？还能赶上主子么？
我劝不了她，就算劝了，也无能为力，不想去却不得不去的滋味，还是不要让她体会了。
我只能抓紧时间，多留一些宫外的回忆，所以我邀她去过上巳节。
这是汉人的节日，“秉兰草，拂不祥”。
0824只是远远地坐在石头上，我站在河边，离十二岁的我和她一步之遥。
我看到我小心翼翼地给她佩上兰草，她也笑着给我戴上。
我看到我笑眯了眼给她念诗，“溱与洧，方涣涣兮。奴与女，方秉蕑兮。”她轻轻弹了我的额头，问我是什么意思。
我看到我得意地偏了头，要她抱抱才说。她依言抱住了我。
我还记得当时那个拥抱的感觉，心里的空空荡荡终于被填满，我记得我抱了很久，她也任我抱着，听我给她胡诌。
我还记得我最后在心里对她说：“其实我更想赠你芍药，只怕你不肯收。”
十二岁的我抱着十二岁的她，我站在她背后，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发梢，那微微蜷曲的头发，总是有股特别的清香，我有些怀念那味道。
哆哆嗦嗦的手停在了半空，我看着自己的手，打消了这念头，我碰不到她，我该知道的。
我转身朝0824走去，她站起身，似乎望了我身后的两人一眼，然后带我去了下一个地方。
这地方其实我不想让0824看到，可没有她我也来不了，还好她仍旧很自觉地走到一边去了。
这是我们进宫三年后，她终于明白了我的感情，她想逃避。可我不会给她机会，我知道她也喜欢我，她只是害怕罢了。
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一死。她是宫里最优秀的宫女，太后惜才，即使被发现，只要我死了，她总有机会活下来。
是的，我从一开始就报了必死的决心，所以，当年太后的决定，简直正中下怀。她也没有辜负我，她活得很好，至少，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没有等到她，多好。
那天晚上，是我逼着她要了我，我沉沦在她手里，踏出万劫不复的第一步。
我还记得那晚她眼里为我而燃起的火，不枉那些年我横冲直撞地爱慕着她，以前那些懵懂困惑、不得要领的苦楚，被她眼里的火烧了个干净。
此刻的她还在沉睡，我用眼神细细地描着她的眉眼，就像眼前十六岁的我做的那样，只是，十六岁的我可以偷笑着用头发扫过她的唇，现在的我却不行。
我看着那个笑得开怀的少女，她现在满心都是把自己托付出去的喜悦，她还有触手可及的情爱，她的笑明媚真诚，连带着我也笑了出来。
罢罢罢，不打扰她们了。
我从门里出来，看到0824翘着二郎腿在看天，她似乎知道我出来了，随口问着：“这就走了？最后一站去哪儿？”
我愣了愣，最后一站？
她似乎看出我的犹疑，给我提了建议：“想不想去未来看看？看她有没有忘了你啊？”
我的心猛地一沉，她会忘了我么？
0824可能觉得有些歉疚，她又改了口：“哎呀，其实我是想说，不如去看看她人老珠黄会是什么样？如何？”
“呵~”我觉得挺好笑，“人老珠黄？再如何上了年纪，她也别有一番风韵，大人看不懂罢了。”
“是是是，你说得对，那现在就去？”
我摇了摇头，有些疲乏地摆摆手，“不了，还请大人带奴婢回去吧。”
“这就走了？你还有一次机会呢，浪费了多可惜，你确定你要回去？”
“确定。”
我当然确定。
出发之前，我的确想去看看未来的她，看她是不是还爱用兰草结成环藏在身上，是不是仍喜欢蒙着头睡觉，有没有好好照顾我们偷偷种的小树苗。
等看到了我们的过去，我便不想再去了，我不想知道，没有我的日子，她是如何生活的。
她过得不好，我难过；她过得太好，我难以释怀。
何苦把自己逼成一个进退维谷、狭隘踌躇的可怜人？
我只想等着她，等她来到奈河，喝了奈河的水，她若还记得我，我便轻轻地抱抱她，随她离开，她若面无表情地随着当差的走，我便跟着她一道入轮回。
不管怎样，我等着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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